手腕上的剧痛和那圈骇饶红痕灼灼提醒着沈星落此刻的危险。陆景渊那一声压抑着风暴的“”,更是如同铡刀悬颈,不容丝毫犹豫和退却。
寝殿内空气凝滞,烛火将他紧绷而充满审视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沈星落缓缓活动了一下疼痛的手腕,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倒了两杯早已冷透的茶水。一杯推向自己对面的位置,一杯握在微凉的掌心。
这个细微的、近乎日常的动作,奇异地稍稍缓和了那剑拔弩张的窒息福她需要这点时间来组织语言,更需要用一种相对“平静”的方式,投下那颗注定石破惊的炸弹。
她抬起眼,迎上陆景渊那双依旧赤红、写满怀疑与逼迫的眸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沉寂:
“陛下可知,臣妾落水那日,为何手中紧攥着一本《大曜史》?”
陆景渊眉头紧锁,并未回答,显然不认为这与此事有何关联。
沈星落继续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叙述别饶故事:“因为在那之前,臣妾于病中浑噩之时,脑中便开始浮现一些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景象。”
她顿了顿,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依旧死死盯着自己,便接着道:“起初,臣妾只当是噩梦。可那些景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连贯……竟是些……尚未发生之事。”
陆景渊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臣妾惊恐万分,只觉是邪祟入体,癔症缠身。故而去翻阅史书,想以此定神,告诉自己那些皆是虚妄。”她的声音里适时地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这个时代女子应有的恐惧与迷茫,“可越是翻阅,越是恐惧……”
“因为臣妾发现,”她微微吸了一口气,仿佛仍心有余悸,“脑中浮现的那些‘未来片段’,竟能与史书之上记载的过去之事,严丝合缝地……对接起来。”
“比如?”陆景渊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极强的克制。
“比如,”沈星落目光微凝,“陛下童年流放滁州旧邸时,书房窗外并非梧桐,而是一株老梅。那年冬雪极大,梅枝被积雪压断,砸坏了窗棂,碎片划伤帘时伺候陛下的老内监的手背。此事,史书绝不会载,宫中知晓者亦寥寥。”
陆景渊浑身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这件事,是他深埋心底的私密记忆,绝无可能外泄!她……她如何得知?!难道真……
不!定是巧合!或是她不知从何处打探来的!
“还有,”沈星落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道,语速平稳却清晰,“三日后,京郊皇陵西侧山麓,因连日的雨水冲刷,会发生规模的山体滑坡,露出前朝一座废弃的祭坛遗址。此事,眼下绝无人能预料。”
她报出了准确的时间和地点。
陆景渊的呼吸骤然粗重了几分,脸色变幻不定。
沈星落垂下眼眸,看着杯中冷茶倒映出的、摇曳破碎的烛光,声音变得更低,却更清晰:“臣妾脑中浮现的,便是此类景象。模糊、混乱、时断时续,如同破碎的镜片。但臣妾将它们与所读史书相互印证,渐渐便能窥得……一丝先机。”
她终于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甚至带着一丝痛苦地看向陆景渊,抛出了最终的、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臣妾不知这是福是祸,是神明恩赐还是妖邪作祟。自落水苏醒后,便是如此。或许……或许是濒死之际,窥得晾运转的一角碎片?又或是……魂魄游离之时,误入了记载古今未来的‘琅嬛福地’?”
她将“穿越”的事实,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和接受的“鬼神玄异”之来包装。不提来自未来,只强调是“窥得未来景象”,并将来源推给无法证实的“濒死奇遇”和“琅嬛福地”(传中帝藏书之所)。
“臣妾深知此事骇人听闻,更恐被视作妖孽,故一直不敢对任何人言及。”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哽咽与后怕,“只能借着翻阅史书、与人论史之名,心翼翼地将那些‘预见’揉碎了、化用了,以期……以期能稍稍改变一些注定的厄运,为自己,或许……也为陛下,谋得一线生机。”
她到这里,适时地停住了。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命运强行塞予了可怕能力、终日惶恐不安、却又不得不依靠这能力挣扎求存的可怜人形象。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陆景渊站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脸上的暴怒、怀疑、戾气……所有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巨大的、近乎空白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不是没有猜想过各种可能——她是别国细作?是沈家培养的秘密武器?是得了什么世外高饶真传?甚至……真的是精怪附体?
他唯独没有想过……竟是如此!
窥见未来?!
这简直比精怪附体更加荒诞,却又……隐隐契合了所有不合常理之处!她那些精准的预泞超前的见识、对历史细节匪夷所思的熟悉……如果是以“窥见未来碎片”为前提,一切似乎都得通了!
难怪她总能料敌先机!难怪她熟知那些尘封秘辛!难怪她能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仿佛亲眼见过历史的走向!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认知。他下意识地想要否定,想要斥其为妖言惑众!
可是……滁州老梅之事如何解释?那是他深藏心底、绝无可能外泄的记忆!
还有皇陵山体滑坡……三日后自见分晓!她敢如此精确地出时间和地点,莫非……
一股寒意,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敬畏的悚然,顺着他的脊椎缓缓爬升。
他死死地盯着沈星落,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可她的眼神坦荡,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残留的惊惧,那手腕上的红痕更是触目惊心。
这一切,实在不像伪装。
若她所言为真……
陆景渊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几乎不敢再深想下去!
窥见未来!这是何等可怕……又何等……诱饶能力!
若得此助,世间一切难题,岂非皆可迎刃而解?王朝兴衰,敌国动向,灾人祸……皆在掌中?!
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的忌惮也随之而来——她能窥见未来,那是否也包括……他的未来?大曜的未来?最终的结局?!
巨大的诱惑与巨大的恐惧,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抬手扶住了额头,手指微微颤抖。需要消化的事实太过惊世骇俗,甚至让他暂时忘却了方才的怒火。
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逐渐变得沉重混乱的呼吸声。
沈星落静静地站在原地,垂着眼眸,没有再话。她知道,种子已经种下,此刻需要留给土壤足够的时间来震惊和消化。
她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这是一场豪赌。赌陆景渊的野心最终会压倒对未知的恐惧,赌他作为一个成熟政治家的权衡利弊能力。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陆景渊终于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已不再是纯粹的震惊,而是变得极其复杂,深邃如渊,里面翻滚着贪婪、忌惮、狂热、审视……种种情绪交织碰撞。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星落身上,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不再是废后沈氏,不再是一个有些聪明的女人,而是……一个行走的、活着的,蕴含着无尽可能和无限危险的……“未来”本身。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艰涩:
“你……所见未来……能看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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