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的风波,院内还残留着几分劫后余生的紧绷。常嬷嬷和张、王两位嬷嬷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对送来的任何东西都查验了又查验,厨房的烟火气成了这里最令人安心的屏障。
沈星落依旧那副懵懂模样,时而对着墙角发呆,时而摆弄她那些石子枯枝,仿佛丹桂园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从未发生过。只是偶尔,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她的目光会掠过院墙,带着一丝冷然的嘲弄。
这日午后,院门外看守的侍卫忽然进来通传,声音带着些古怪:“夫人,宫外沈国公府来了位嬷嬷,是奉老夫人之命,前来探望夫人。”
常嬷嬷正在晾晒衣物,闻言手一抖,湿漉漉的布帛差点掉回盆里。她脸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有惊疑,有畏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沈家……那个自从娘娘被废后就对他们不闻不问、甚至落井下石的母族,怎么会突然派人来?还是在这赏花宴风波之后?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星落。
沈星落正蹲在地上,用树枝拨弄着一群蚂蚁,头也没抬,仿佛根本没听见。
常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擦擦手,对侍卫道:“请……请她进来吧。”她心里抱着万分之一的期望,或许是家里终于想起娘娘的苦,回心转意了?
来的是一位穿戴体面、面容严肃的老嬷嬷,眉宇间带着高门仆役特有的倨傲,虽是下人,通身气派却比常嬷嬷这等冷宫旧人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她身后跟着个丫鬟,手里捧着两个不大不的锦海
她一进院,那双精明的眼睛就飞快地将这简陋的院落和眼前形容落魄的沈星落扫视了一遍,眼底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掩饰的轻蔑,但很快又被一种假模假式的关切覆盖。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平板无波:“老奴沈赵氏,奉老夫人之命,前来给大姐请安。”她依旧用了旧时称呼,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尊敬。
沈星落依旧玩着她的蚂蚁,毫无反应。
常嬷嬷只好上前代为应话:“赵嬷嬷有心了,老夫人身子可好?”
“劳挂心,老夫人安好。”赵嬷嬷敷衍一句,目光又回到沈星落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打量,“老夫人听闻大姐在宫汁…嗯,一切安好,心下甚是欣慰。只是终究血脉相连,日夜挂念,特命老奴送些日常用物来。”
她一摆手,身后丫鬟上前打开锦海里面并非什么贵重之物,不过是几匹颜色老气、质地普通的细布,一些常见的丸药,还有几样式样陈旧的金银簪环。东西虽比内务府送来的强些,却也透着一股子敷衍和施舍的味道。
“老夫人,”赵嬷嬷清了清嗓子,声音压低了些,却足以让院内的人都听清,“大姐终究是沈家女儿,如今虽在宫中静养,也当时时谨记家门荣辱,安分守己,莫要再行差踏错,徒惹非议,令家族蒙羞。”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尤其是……近日宫中似有风波,牵连前朝。老夫人望大姐深居简出,谨言慎行,万事……皆应以家族利益为重。若有任何难处或……或听闻什么风声,也当及时告知家中,自有父兄长辈为你做主。”
图穷匕见。
这哪里是探望?分明是警告+利用!警告沈星落安分点别惹祸,又妄想从她这里打探宫闱秘闻,甚至可能还想通过她这条看似重新搭上的线,去窥探皇帝的态度!
常嬷嬷听得心头发冷,那一点点微弱的期望彻底粉碎,只剩下满腔悲愤。家族?这凉薄至斯的家族,何时真正为娘娘做过主?
一直玩蚂蚁的沈星落,动作忽然停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总是显得迷茫的眼睛,此刻却清亮得惊人,直直地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突,强笑道:“大姐……”
沈星落却忽然咧嘴笑了,笑容真又诡异。她伸出手,不是去接那锦盒,而是指向赵嬷嬷头上那支赤金扁簪,歪着头,好奇地问:“虫子……金的虫子……趴在你头上,吸你的血吗?”
赵嬷嬷脸色一僵。
沈星落又指向那打开的锦盒,鼻子皱起,一脸嫌弃:“臭……盒子臭……像烂掉的木头……里面的东西,也臭!”她着,还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扇风。
“大姐!您这是什么话!”赵嬷嬷脸面挂不住了,声音拔高,“这是老夫饶一片心意!您怎可如此……”
“心意?”沈星落打断她,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虽然依旧顶着那张疯癫的脸,但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精准地剥开了所有虚伪的假面,“是踩烂了不要的……打发叫花子的心意?还是想用这点破烂……换金饭碗的心意?”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赵嬷嬷。她身形瘦,衣衫破旧,但那步步逼近的气势,却让久居高门的赵嬷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头骇然。
沈星落走到锦盒前,看都没看里面的东西,忽然抬起脚,狠狠一脚踹翻了其中一个锦盒!
布匹、丸药、簪环顿时滚落一地,沾满尘土。
“啊!”赵嬷嬷和丫鬟失声惊剑
常嬷嬷也吓傻了。
沈星落却看也不看那些东西,只是盯着脸色铁青的赵嬷嬷,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决绝的寒意:“告诉派你来的人。”
“烂掉的木头,生不出好果子。”
“吸血的虫子,迟早被拍死。”
“想要金饭碗?”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让他自己……把头伸进铡刀底下试试?”
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蹦蹦跳跳地又回去玩她的蚂蚁了,嘴里哼起荒腔走板的调子,仿佛刚才那个语出惊人、气势逼饶根本不是她。
赵嬷嬷站在原地,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精彩纷呈。她看着地上狼藉的“礼物”,又看看那个疯疯癫癫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这哪里是个疯子?这分明是个……是个洞悉一洽油盐不进的煞星!
她今日奉命前来,本想试探拿捏,却碰了这么大个钉子,受了如此奇耻大辱!这疯子的话,虽颠三倒四,却句句戳心,她甚至不敢原话带回国公府!
“好……好得很!”赵嬷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星落的背影,你了半,最终狠狠一跺脚,对吓傻的丫鬟厉声道,“我们走!”
东西也顾不上捡,主仆二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常嬷嬷看着她们仓皇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地上那些沾满尘土的“心意”,再看向重新变得“懵懂无知”的沈星落,眼眶一热,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是悲哀,也是释然。
断了也好。这般凉薄的父女亲情,这般唯利是图的家族依靠,断了,干干净净!
沈星落背对着她,依旧专心地在地上划拉着。
指尖下的泥土,被划出一道深而决绝的痕迹。
仿佛斩断的,不仅仅是今日这场虚伪的探望。
更是与过去那个渴望家族关爱、最终却被无情牺牲的沈氏女,最后的牵连。
从今往后,她只是沈星落。只为自已而活的沈星落。
院外秋风起,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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