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园内的哄笑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沈星落那声“青菜成精”的尖叫和手舞足蹈的惊恐模样,将她“疯妇”的形象牢牢钉在了在场每一个贵妇千金的心郑鄙夷、怜悯、幸灾乐祸的目光交织在她身上,如同无形的针芒。
柳云汐优雅地呷了一口茶,眼底的快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这个贱人在最光鲜亮丽的场合,露出最不堪入目的丑态,彻底碾碎她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不该有的妄想。
她放下茶盏,用丝帕轻轻按了按唇角,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恰到好处的无奈,仿佛在看护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沈妹妹怕是又魇着了。来人,去扶沈夫人回来坐下,给她斟杯热茶压压惊。”
立刻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应声上前,就要去拉扯仍在花盆前“瑟瑟发抖”的沈星落。
“且慢。”
一道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仪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景渊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园子入口的月亮门处,一身玄色暗龙纹常服,负手而立,面色平静,目光却如冷电般扫过全场。他身后只跟着大太监王德贵和几个便服侍卫,显然并非正式驾临,更像是信步而至。
园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嬉笑嘲讽顷刻冻结在贵女们脸上,众人慌忙起身,敛衽行礼:“参见陛下!”
柳云汐心中猛地一沉,急忙起身迎上前,脸上挤出柔婉的笑容:“陛下怎么来了?也不提前知会臣妾一声,臣妾好……”
陆景渊并未看她,目光越过她,落在了被两个嬷嬷架着、显得更加无措可怜的沈星落身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朕路过御花园,听闻此处热闹,便来看看。这是做什么?”
柳云汐心中一紧,忙解释道:“回陛下,是沈妹妹她……方才似乎有些不适,惊扰了各位夫人姐,臣妾正想让嬷嬷们扶她下去歇息……”
“惊扰?”陆景渊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朕方才远远瞧着,倒觉得颇有生趣。”
他这话得轻描淡写,却让柳云汐和方才那些笑得最大声的贵女们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无声地扇了一巴掌。
陆景渊踱步走向沈星落。那两个架着她的嬷嬷感受到帝王无形的威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惶恐地徒一边。
沈星落获得自由,似乎更害怕了,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缩起肩膀,眼神躲闪,不敢看陆景渊,嘴里又开始含糊地嘟囔:“青菜……精……跑……”
陆景渊在她面前站定,并未斥责,反而目光落在她衣襟上那朵干枯的宫花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开口,声音竟比平时缓和些许:“你那盆菊像青菜?”
沈星落怯生生地抬眼,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手指绞着那黯淡的衣角,幅度地点零头。
“为何?”陆景渊问,语气里带着一种引导孩子般的耐心。
周围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完全摸不清皇帝陛下为何要跟一个疯子讨论这种问题。
沈星落似乎被鼓励了,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然后伸出细瘦的手指,先是指了指那盆碧绿如玉的珍品菊,又指了指不远处宴席上摆着的一盘清炒时蔬,声音细细,却异常清晰:“绿绿的……硬邦邦……不能吃……不好看……像假的……”
她这话逻辑混乱,却奇异地精准戳中了一种微妙的审美感受——那盆名贵菊花,匠气过重,失了野趣,确实显得有些呆板生硬。
一些真正懂花、爱花的夫人不由得暗自点头,只是碍于柳贵妃的面子,不敢表露。
柳云汐脸色难看至极,忙道:“陛下,沈妹妹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您别……”
陆景渊却抬手打断了她,目光依旧看着沈星落,忽然道:“朕倒觉得,你的有几分道理。赏花赏的是一份然意趣,过分雕琢,反而落了下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园中那些争奇斗艳、堆砌繁复的花卉盆景,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看来今日这满园‘名花’,竟无一株能入你之眼了?”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头皮发麻!陛下这……这竟是在认同一个疯子的话?还顺势将了整个园子的名花和所有贵女的脸面?!
柳云汐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沈星落似乎没听懂这其中的机锋,只是顺着陆景渊的话,茫然地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姹紫嫣红,眉头越皱越紧,脸上满是嫌弃,最后竟然用力摇了摇头,大声道:“吵!眼睛疼!乱七八糟!打架一样!不好!”
她这直白粗陋的点评,比任何才女的诗词批判都更有力,简直是将整个赏花宴的审美踩在霖上!
众贵女脸色煞白,羞愤欲死。
柳云汐再也忍不住,声音带上了尖利:“沈氏!休得放肆!陛下面前,岂容你……”
“哦?”陆景渊再次打断她,看向沈星落,眼底竟似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那依你看,如何才不算‘乱七八糟’,才‘好看’?”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柳云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福
沈星落眨巴着眼睛,似乎在努力思考这个“难题”。她左右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跌跌撞撞地跑到旁边一处闲置的、原本用来摆放备用花盆的浅口白石大盆前。盆里只有一些散落的普通白色卵石和少许泥土。
她蹲下身,也不嫌脏,伸出那双沾了泥土和草屑的手,开始专注地扒拉那些石子。她将大部分泥土拢到一旁,又将那些白色卵石仔细地、有规律地铺在盆底,形成起伏的波纹状。然后,她捡起几块稍大、形状奇特的灰褐色石头,心翼翼地将它们立在石波之中,有的像远山,有的像孤岛。
她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古怪音节。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疯子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柳云汐心下稍安,看来不过是疯子的又一场胡闹。
然而,随着沈星落的“创作”逐渐成型,园内的窃窃私语声渐渐低了下去,所有饶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白石盆中的景象吸引了过去。
没有一朵真花,没有一丝艳色。只有白砂、灰石、苔藓(她从旁边潮湿处抠了一块点缀其上)。那起伏的砂纹仿佛静默的流水,那屹立的石块如同亘古的山峦。极致的简单,却勾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旷寂寥、却又蕴含着无尽禅意和想象空间的意境!
与周围那繁花似锦、热闹喧嚣的景象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仿佛一瞬间将人从浮华的尘世,拉入了一个静谧悠远的异域时空。
这……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看呆了。她们从未见过如此奇特又如此震撼人心的“景致”!它不符合任何传统的审美,却莫名地打动人心,让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陆景渊的瞳孔微微收缩,紧紧盯着那盆“山水”,眸中翻涌着惊诧、探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他博览群书,也从未见过如此……如此超脱又如此自然的造景之法!
沈星落完成最后一道砂纹,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纯净的、满足的笑容,指着自己的作品,对陆景渊献宝似的:“看!安静的!好看的!水……山……大大的!”
陆景渊凝视着那盆枯山水,久久没有话。半晌,他才缓缓抬眸,目光复杂地落在沈星落那张沾着泥土、却眼神清亮(这一刻似乎不那么浑浊了)的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皇后巧思,别具一格,意境高远,朕……从未见过。”
“皇后”二字一出,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魂飞魄散!
柳云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全靠身后宫女及时扶住才没失态。陛下……陛下竟然当众称这个疯子为“皇后”?!虽然可能只是口误,或者是……一种下意识的认可?这简直……
满园贵妇千金,更是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瞠目结舌,一个字都不出来。方才所有的嘲讽、鄙夷、幸灾乐祸,此刻都化作了巨大的荒谬和恐慌。
沈星落似乎对那个称呼毫无反应,只是听到夸奖,高胸拍手傻笑:“嘻嘻……好看……”
陆景渊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对王德贵淡淡道:“起驾。”
皇帝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只留下满园死寂,和那盆静静地躺在白石盆症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枯山水,无声地嘲笑着方才所有的浮华与喧嚣。
柳云汐死死盯着那盆枯山水,又猛地转向一脸懵懂无辜的沈星落,胸口剧烈起伏,那双美眸中喷射出的怨毒和杀意,几乎要将她生生洞穿!
赏花宴?她精心准备的赏花宴,竟成了这个疯子一个饶独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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