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外头的风,似乎一夜之间就调了个方向。
前几日还如同附骨之疽般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和恶意窥探,忽然就稀薄了下去。那些故意绕路过来、指桑骂槐的身影不见了,连带着空气都清净了不少。
老钱头起初还以为是娘娘那通“疯言疯语”起了效,嘀咕着:“看来这帮碎嘴子也怕丢人现眼?”
但很快,他就察觉出了不对。
这安静,来得太彻底,太突然了。不像是自行消散,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这日,常嬷嬷去领份例时,感觉就格外明显。内务府那些太监,不仅脸上没了之前的轻慢鄙夷,甚至透出几分心翼翼的敬畏。给她点验东西时,手脚麻利,账目清晰,半句闲话没有,临走还赔着笑让她“慢走”。
回来路上,经过永巷,正好撞见几个管事嬷嬷押着三个哭哭啼啼的宫女往外走。常嬷嬷认得,其中两个正是那日躲在廊下娘娘“吃活虫”得最起劲的!
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往旁边避了避。就听一个管事嬷嬷厉声训斥:“……烂了心肝的东西!宫里也是你们能嚼舌根的地方?既然管不住自个儿的嘴,浣衣局那边正缺人,一辈子跟脏衣裳打交道去吧!”
浣衣局!那是宫里最苦最累的去处,进去基本就别想出来了!
常嬷嬷心里咯噔一下,看着那三个面如死灰的宫女被推搡着走远,手脚都有些发凉。她不敢多待,加快脚步回了碎玉轩,关上院门,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
“怎么了?脸色这么白?”老钱头见她神色慌张,忙问。
常嬷嬷喘了口气,把刚才看见的低声了。
老钱头听完,半晌没言语,只抬头望了望皇宫中心的方向,喃喃道:“这是……陛下出手了……”
而且一出手,就是如此雷霆手段!直接揪出几个跳得最欢的,毫不留情地打发去最苦的地方,杀鸡儆猴!这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谁敢再非议碎玉轩,这就是下场!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后怕。他们伺候这位主子,本以为是在火山口上煎熬,却没料到,头顶这把保护伞,竟如此强硬!
椒房殿内。
柳云汐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她正对镜描画着精致的眉眼,听着心腹太监柳忠战战兢兢的回报,手中的螺子黛“啪”一声脆响,断成了两截。
“陛下……竟然为了那个疯子,如此大动干戈?!”她猛地转过身,美艳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嫉妒而扭曲,眼底淬着毒火,“不过是几个奴才了几句闲话,竟然直接打发去了浣衣局?!他这是在打谁的脸?!”
这无异于当着全宫的面,狠狠扇了她一耳光!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那个疯子,他护定了!谁动谁死!
柳忠吓得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娘娘息怒!陛下……陛下或许只是厌烦后宫生事,并非……”
“并非什么?!”柳云汐抓起妆台上的玉梳,狠狠砸在地上,“他就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先是什么表格记账,如今又为了她公然处置宫人!下一次是不是就要把她捧回凤仪宫了?!”
她越想越恨,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喘不过气。自从那沈星落出了冷宫,她就没一件事顺心!下毒失败,陷害被破,如今连散播流言这最后的手段,都被陛下以如此强硬的方式摁了下去!
那个疯子!她到底有什么好?!凭什么?!
“娘娘,慎言啊!”碧荷慌忙上前给她顺气,低声劝慰,“陛下或许只是一时……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再议下去,本宫的地位都要被她踩在脚下了!”柳云汐一把推开碧荷,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好!好得很!既然陛下如此护着她,本宫倒要看看,她能护到几时!明的不行,本宫就来暗的!总能找到机会……”
她压低了声音,对柳忠厉声道:“给本宫盯死碎玉轩!就不信她一点错处都不露!还有她身边那两个老奴才……找个由头,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她动不了主子,还动不了奴才吗?砍掉她的左膀右臂,看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养心殿内。
陆景渊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揉了揉眉心。
高德胜悄步上前,低声道:“陛下,都处置干净了。一共七人,皆是查实散布流言、言语恶毒者,已悉数打发去浣衣局服役。”
“嗯。”陆景渊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另外,”高德胜迟疑了一下,又道,“椒房殿那边……柳忠公公下午悄悄去了一趟浣衣局,似乎想打听什么,被咱们的炔回去了。”
陆景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狗急跳墙了。”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望着暮色四合中层层叠叠的宫殿轮廓。
处置几个奴才,不过是敲山震虎。他要让某些人清楚,这后宫,究竟谁了算。也要让碎玉轩里那个女人明白,谁的庇护,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欣赏她的机智和锋利,但不代表她会放任她脱离掌控。适当的震慑和施恩,都是必要的驭下之道。
“碎玉轩那边,近日如何?”他问。
“回陛下,安静得很。沈娘娘依旧是老样子,玩水,画格子,分树叶。老钱头和常嬷嬷伺候得也更尽心了些,只是……”高德胜顿了顿,“似乎被吓着了,做事更加心翼翼。”
“吓着了?”陆景渊挑眉,“朕看未必。”
那个女人,连“虫子拉屎”这种话都得面不改色,会被这点阵仗吓着?恐怕心里正偷着乐呢。
“让你找的书,找到了吗?”他换了个话题。
“找到了几本,多是些地方杂记、农桑俗例,还有些前朝的工巧图谱,都已送去碎玉轩了。”高德胜回道。陛下这吩咐古怪,给疯子送农书工巧书?但他不敢多问。
“很好。”陆景渊目光深远。
喂饱了,安抚了,震慑了,接下来,就该让她……继续“听”点更有用的东西了。
他很好奇,面对这些更“实在”的书籍,她还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碎玉轩内。
沈星落看着高德胜新送来的那几本书——《齐民要术》、《工开物图录》(残本)、《岭南风物志》……嘴角微微抽动。
皇帝这是……真把她当点读机了?还是想看看她这颗“棋子”还能挖掘出多少潜在价值?
她随手翻开那本《工开物图录》,里面是各种简陋却实用的工具图谱:水车、纺机、犁铧……
她目光在其中一页上停顿了片刻,那上面画着一种改进过的曲辕犁,注解写着省力深耕云云。
她状若无意地合上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嘟囔着:“不好看……密密麻麻……眼睛疼……”
然后便把书丢到一边,继续去摆弄她的树叶格子。
心里却冷笑。
想看吗?
那就让你……稍微看到一点吧。
她拿起炭条,在画格子的废纸上,开始“无意识”地临摹那曲辕犁的弯曲形状,画得歪歪扭扭,如同孩童涂鸦。
老钱头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娘娘画的这“弯钩”比之前的方格子更丑了,无奈地摇摇头。
他却不知,这丑陋的涂鸦,很快就会通过某种渠道,出现在皇帝的龙案上。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碎玉轩内灯火昏黄,一片“平静”。
但深宫之中的暗流,却从未停止涌动。帝王的注视,贵妃的怨恨,都聚焦于此。
沈星落垂着眼,专注地画着她的“弯钩”。
这场戏,还得唱下去。
而且,要唱得越来越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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