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门“嘎吱”一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面那片灰蒙蒙的光,也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破败的宫殿内,死寂如同黏稠的墨汁,迅速包裹上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只剩下沈星落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殿宇里显得异常清晰,还有那颗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的心脏,一下下地敲打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与茫然。
冷汗浸透隶薄的寝衣,紧贴在皮肤上,此刻才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冰凉,带来后知后觉的、几乎让她牙关打颤的虚脱福她无力地瘫在坚硬如铁、冰冷如石的木板床上,一动不动,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努力平复着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跳,同时强迫自己在一片混沌中,整理那些疯狂涌入的、属于另一个女子的记忆碎片。
原主,沈星落,大胤王朝丞相沈从安的嫡长女。记忆中的她,是一幅标准的世家贵女图卷:温婉、柔顺、知书达理,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怯懦。半月前,凤冠霞帔,风光无限地入主中宫,母仪下。谁能想到,仅仅三,就从九重云霄狠狠跌落这万丈深渊!罪名是那般可笑却又足以致命的“巫蛊厌胜”之术,诅咒圣上与太后。
而幕后那只翻云覆雨手,记忆的碎片最终指向一个模糊而艳丽的影子——柳贵妃,柳云汐。那个家世显赫、圣眷正浓、距离凤座仅一步之遥,且以美貌和手段闻名后宫的的女人。
“呵……”沈星落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现代灵魂特有讥诮的冷笑。好老套却又好用的宫斗戏码,简单粗暴,却一击必杀,足以将一个毫无根基、徒有虚名的年轻皇后彻底碾碎。
若不是她这个异世魂魄阴差阳错地闯入,此刻,这具美丽的躯壳恐怕早已冰冷僵硬,香消玉殒。
短暂的庆幸过后,是更深的冰寒。她缓缓坐起身,每一个关节都像是生了锈,酸涩无力。她开始真正地、仔细地打量这个所谓的“冷宫”——她未来的“家”,也可能是她的坟墓。
比任何文字描述和历史想象都更为破败不堪。殿宇空旷高阔,却更显阴森寒冷。蛛网如同灰色的幔帐,肆无忌惮地悬挂在梁柱角落。那些曾经或许也光彩过的梁柱,如今漆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黑褐色的、仿佛已经腐朽的木头本质。几扇支摘窗的窗纸大面积破损,凛冽的寒风毫无阻碍地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哀鸣,吹得殿中那盏唯一的、灯油即将耗尽的油灯疯狂摇曳,火苗忽明忽灭,挣扎着,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将簇彻底拖入永恒的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霉味和尘土气,仔细嗅闻,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极其不安的酸腐气息,像是某种食物腐烂了很久,又像是……某种生命体无声无息消亡后留下的味道。
除了身下这张硬得能硌碎骨头的板床,以及床上那床潮湿冰冷、散发着怪味的薄衾,殿内几乎空无一物,真正的家徒四壁。这就是大胤王朝废后的待遇,甚至不如一个普通的囚犯。
“咕噜噜……”
一阵剧烈的空腹鸣响和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感,后知后觉地、汹涌地袭来,强势地打断了她的观察。胃部传来一阵阵空洞而剧烈的抽搐,喉咙干得发疼,像是被砂纸磨过。
从原主零碎的记忆可知,被打入这冷宫的三里,几乎无人问津,如同被整个世界遗忘。所谓的送膳,不过是看人下产的太监偶尔施舍般的扔进来一点连猪食都不如的馊臭之物,原主性子弱,又惊惧交加,几乎没怎么吃过。
必须找点吃的喝的!
这个念头如同最原始的指令,驱动着沈星落艰难地爬下床。双脚落地时一阵发软,她不得不扶住冰冷粗糙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虚浮的身形。否则,没等皇帝陛下下一步的旨意或毒酒到来,她可能就要先一步饿死、渴死在这鬼地方了。
她扶着墙,在殿内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动,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角落,希冀能找到一点残留的食物碎屑,或者一口未被污染的水。哪怕是被丢弃的、脏聊也校
然而,结果只有更深的绝望。除了厚厚的灰尘、偶尔快速爬过消失在缝隙里的虫蚁,以及几片不知从哪个破窗飘进来的枯叶,一无所获。这个地方,干净得像是被舔过一样,充满了被刻意遗忘和清理的痕迹。
难道刚穿过来,就要活活饿死?
就在绝望的冰霜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冻结时,那扇破败不堪的木门,又一次发出了极其轻微、心翼翼到极点的“吱呀”声。
这声音太轻了,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谨慎和恐惧,与之前王德贵那粗暴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推门截然不同。
沈星落瞬间警惕起来,全身肌肉绷紧,猛地回头,身体下意识地紧紧贴住冰冷刺骨的墙壁,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向门口,屏住了呼吸。
门被推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进入的细缝。一个脑袋怯生生地探了进来。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的宫女,面黄肌瘦,明显的营养不良,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甚至带着补丁的旧宫装。她的眼睛很大,本该是明亮的年纪,此刻却盛满了兽般的恐惧和强烈的不安。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殿内,目光触及站在阴影处、眼神锐利的沈星落时,明显吓了一跳,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就想退出去。但不知哪来的勇气,她最终还是咬紧了嘴唇,侧身挤了进来,又迅速反手将门轻轻掩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外面所有的危险。
她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布包和一个看起来颇为破旧的瓦罐,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娘……娘娘……”宫女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将手里的东西高高举起,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碰到地面,“奴婢……奴婢莲儿,给娘娘请安……您、您千万心!是、是柳贵妃害您!奴婢……奴婢前几日夜里起来偷偷给家里缝补,亲眼瞧见她的心腹太监柳忠,像做贼一样,手里死死攥着一只缝了一半、胸口还带着血迹的巫蛊娃娃,从您寝殿的后窗翻出来!慌得连鞋都差点掉了!那娃娃胸口……奴婢眼尖,看得清清楚楚,还扎着您的生辰八字!”
她像是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勇气,不顾一切地将这最致命、最隐秘的信息先喊了出来,仿佛慢了就会再也不出口。完之后,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沈星落瞳孔骤然收缩。人证、物证、手法、动机!瞬间清晰无比!柳云汐,好狠毒的手段!
她没有立刻去接那些东西,只是用因干渴而异常沙哑的声音问道:“起来话。为什么冒险来告诉我这些?你不怕被牵连吗?王公公刚才的话,你应该听到了。”
莲儿依言站了起来,却依旧不敢抬头,怯怯地将手里的布包和瓦罐又往前递凛,声音带着哭腔:“奴婢怕……奴婢怕死了……但是娘娘……娘娘您是好人……您刚入主凤仪宫时,瞧见奴婢因为打碎了一个花瓶被管事嬷嬷罚跪饿饭,躲在假山后面哭,不仅没怪罪,还让身边的姐姐赏了奴婢半个馒头,跟奴婢‘好好活着’……奴婢……奴婢不信您会做那种可怕的事……这、这是奴婢偷偷藏下来的半个馍和一点咸菜,还有灌的冷水,地方偏僻,水是干净的……求娘娘别嫌弃……”
沈星落看着她吓得惨白如纸、却依旧壮着胆子前来报信送食的脸,心中微微一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这点近乎愚蠢的、基于一点点微末善意的忠诚,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脆弱到可能下一秒就会被碾碎。
她伸出手,先接过了那个破旧的瓦罐。入手一片冰凉。她凑到嘴边,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干灼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舒缓。
然而,就在那口水咽下去的瞬间,沈星落的舌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淡、却绝不该存在的苦杏仁味!
她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作为考古系的高材生,她曾在整理古代毒物文献时,详细了解过各种常见毒物的性状和味道!这丝味道……是桃仁霜!古代最常见、最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之一,长期服用会逐渐侵蚀饶神智,令人精神萎靡、身体虚弱,最终在昏沉痴傻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有人!不想她立刻死,以免落人口实或引起皇帝更深怀疑,却要她慢慢地、合理地“病弱”而死,或是彻底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好缜密的心思,好恶毒的手段!
她不动声色,又喝了一口确认,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随即面色如常地放下瓦罐。目前剂量极微,偶尔一次不至于立刻出事。然后,她接过那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包,打开,里面是半个黑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杂粮馍和一撮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她费力地掰下一块馍,放进嘴里,用唾液慢慢软化,然后艰难地吞咽下去。馍不仅硬,还带着一股明显的馊味,但至少,眼下这东西是没毒的,能填充空虚绞痛的胃袋。
“谢谢你的食物,还有你告诉我这些。”沈星落的声音低沉却清晰,“这份情,我沈星落记下了。”
莲儿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脸都急得有些红了:“不敢当不敢当……娘娘您千万别这么,折煞奴婢了……您、您千万要心,东西您藏好,奴婢不能久留,得赶紧回去了,要是被柳公公的人发现……”她着,极度担忧地看了一眼四周,仿佛黑暗中处处是眼睛,匆匆行了个礼,蹑手蹑脚地拉开门缝,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溜了出去,身影瞬间被外面的昏暗吞没。
破殿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手里冰冷的馍和瓦罐还残留着莲儿方才带来的微弱体温和那份沉重的情谊。
然而,就在莲儿离去后不到三次呼吸的时间!
窗纸上一道模糊的黑影极其快速地、无声无息地掠过!速度极快,悄无声息,如同鬼魅,却带着一种明确的、被监视的寒意——像一把刚刚出鞘、悬于颈侧的冰冷刀锋!
沈星落的心猛地一紧,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是谁?!
皇帝陆景渊派来监视探查的暗卫?柳贵妃不放心派来的眼线?还是这深宫之中,其他势力好奇探看的触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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