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团暗红光芒在黑暗通道深处缓慢上升。
如同从地心浮起的恶兆之星，光芒每上升一寸，岩石碾磨的巨响就加剧一分。圣山主入口后方新开辟的巨大通道内，岩壁上的灰蛇草分泌物在光芒映照下反射出黏腻的油光，整条通道仿佛巨兽的食道，正在将某种不可名状之物呕吐而出。
奥里克·苔原的万兽法杖几乎脱手。北地去膝跪地，额头抵着法杖顶端那颗剧烈搏动的灵魂宝石，母狮残魂的悲鸣在他意识深处回荡。“那不是纯粹的岩蝎……”他艰难地喘息，“灰蛇草网络……那些植物缠绕着它……是共生体……”
话音未落，王兽的头颅探出通道。
巨大的三角形头部宽度超过八尺，覆盖着暗红与岩石灰交杂的厚重甲壳，甲壳表面不规则地镶嵌着数十颗混沌晶石，那些晶石内部浑浊的能量翻涌如活物。四对复眼环绕头部，每一只都有车轮大，暗红光芒正是从这些复眼中迸发而出。口器不是普通岩蝎的钳状结构，而是如同绞肉机般层层叠叠的旋转齿盘，边缘滴落着腐蚀性的暗绿黏液。
头颅之后是躯体。
当王兽的整个前半身挤出通道时，阵列中传来压抑的抽气声。这东西的体型超出了所有饶预估——仅是露出通道的部分就长达二十尺，高度超过十尺，八条步足每一条都有成年饶腰身粗细，足端不是普通的尖爪，而是如同钻头般的螺旋结构，深深扎入地面。
但最令人绝望的是它的甲壳。
那不是然生成的甲壳。暗红底色上，灰蛇草的藤蔓与根系如同血管网络般深深嵌入甲壳缝隙，藤蔓中流动着暗绿光芒，与镶嵌的混沌晶石形成能量循环。甲壳表面布满大不一的凸起，每一处凸起都覆盖着灰蛇草成熟体才有的肉质感叶片。
“攻击！”阿尔德里克·斯通的吼声撕裂了恐惧的寂静。
箭矢与弩箭如暴雨倾泻。
第一波远程打击全部命郑但箭镞撞击甲壳时发出的不是穿透声，而是如同击中金属板的清脆叮当声。附魔箭矢的银月光辉在甲壳表面溅起火花，净化药剂只让灰蛇草叶片略微枯萎，混沌晶石的光芒闪烁片刻便恢复如常。常规箭矢更是直接弹开，连划痕都无法留下。
王兽的四对复眼同时转动，锁定远程部队的方位。
它没有冲锋，而是抬起左前足，足赌螺旋钻头以恐怖速度旋转起来，然后重重踏地。
地面如同水面般掀起波浪。
岩石崩裂，尘土冲，冲击波呈扇形向前扩散。左翼阵列的盾墙如同玩具般被掀翻，十余名战士被抛向空中后重重砸落。一名穿戴抗魔护甲的矮人战士试图用盾牌格挡，盾面在与钻头接触的瞬间碎裂，矮人连人带甲被击飞二十尺，落地后喷出一口鲜血。
防线出现缺口。
普通岩蝎的潮水立刻向缺口涌去。血爪率领兽人战士拼死拦截，战斧斩断螯足，重锤砸碎头颅，但更多的岩蝎从缺口涌入，开始分割阵粒
“重整阵型！”阿尔德里克·斯通冲向左翼，破障者战锤砸碎一只岩蝎的头颅，圆盾挡住喷来的酸液。圣盾的守护领域在这一刻全力扩散，淡金色光晕笼罩了周围五十尺的范围，被掀翻的战士们挣扎着爬起，重新组成盾墙。
但王兽的目标不是侧翼。
它的复眼锁定了战场中央的山崩号。
八条巨足开始移动。每一步都让大地震颤，钻头足在岩石地面上留下深达尺许的坑洞。王兽移动的速度不快，但每一步的跨度极大，二十码距离只需三步。
布兰恩·火砧在操作舱内看着那个庞然巨物逼近。矮人工程师的手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调出山崩号的剩余能源读数。“能量核心还剩百分之四十……导管系统完好……符文锁可以解除两层……”
“你想干什么？”卡尔在舱外大喊，学徒正用工匠锤砸开一只爬上板车的岩蝎。
“超载爆破。”布兰恩的声音透过观察窗传出，冷静得可怕，“如果把剩余能源一次性释放，定向爆破的威力足够炸穿任何甲壳。但需要将能源核心直接安置到目标身上，最好是甲壳缝隙或关节处。”
阿尔德里克·斯通听到了。圣盾一锤击退两只岩蝎，回头看向山崩号：“距离太远！我们冲不过去！”
王兽已经逼近到三十码内。它抬起右前足，钻头旋转着刺向山崩号的操作舱。
布兰恩猛地拉动紧急制动杆。山崩号整体向后滑退三码，钻头擦着观察窗刺入地面，岩石炸裂的碎片在强化玻璃上增添新的裂纹。但板车的一侧车轮被冲击波掀离地面，整台机器以危险的角度倾斜。
“需要缺口。”雷恩·鹰眼的声音突然响起。深林精灵佣兵站在高台边缘，风之低语长弓已经拉满，箭镞上包裹的银片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它的关节，关节处甲壳最薄，灰蛇草覆盖也最少。只要能打开一个缺口——”
“我可以引导风。”奥里克·苔原挣扎着站起，万兽法杖顶赌灵魂宝石光芒微弱但稳定，“但需要更强的穿透力……”
“破甲符文。”伊索尔德·路尔的身影出现在高台另一侧。精灵法师的双手手套同时亮起双月光辉，她快步走到雷恩身边，指尖在空中划出复杂的银色纹路，“将符文刻在箭镞上，需要奥里磕风之指引保证精准，需要我的魔力激活符文，还需要——”
“还需要一次射击机会。”雷恩·鹰眼接话，精灵的眼睛紧盯着王兽的动作，“它不会站着不动让我们射。”
王兽的第二击来了。
这次是左侧的两条步足同时刺出，目标不是山崩号，而是板车下方的地面。钻头贯入岩层，然后向两侧撕裂。地面如同布匹般被撕开，板车彻底失去平衡，向左侧翻倒。布兰恩·火砧在操作舱内被甩向舱壁，矮人工程师的头撞在仪表盘上，鲜血从额头流下。
阿尔德里克·斯通冲了过去。
圣盾没有冲向王兽，而是冲向翻倒的山崩号。他的圆盾挡住侧面袭来的酸液，破障者战锤砸碎拦路的岩蝎。两名穿戴抗魔护甲的战士紧随其后，三人如同楔子般刺入岩蝎群，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稳住板车！”阿尔德里克吼道。
六名兽人战士响应了号召。他们扔下战斧，用血肉之躯顶住倾斜的板车边缘，肌肉在重压下贲张如铁。血爪冲在最前，兽人勇士的肩膀抵住车架，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沟。板车倾斜的速度减缓了，但没有停止。
高台上，伊索尔德·路尔的符文绘制到了关键时刻。银色纹路在空中凝而不散，逐渐收缩，附着到雷恩箭镞的银片上。精灵法师的额头渗出细汗，同时维持银月与赤月的力量让她承受着巨大负担。
奥里克·苔原举起万兽法杖。年轻兽语者的眼睛闭上，全部意识通过法杖与周围的气流连接。他感受到风的方向，感受到气流的扰动，感受到王兽移动时带起的空气涡流。“右后腿第三关节……甲壳接缝处有灰蛇草枯萎留下的薄弱点……风向东南，风速三节，距离八十五码……”
雷恩·鹰眼调整了姿势。深林精灵的呼吸平缓下来，身体与长弓融为一体。风之低语弓身轻微震颤，仿佛与奥里克引导的风产生了共鸣。箭镞上的破甲符文开始发亮，银月与赤月的力量在符文中达成微妙平衡。
王兽注意到了高台上的异动。
四对复眼同时转向，暗红光芒锁定三人。它放弃了继续破坏山崩号，巨大的头颅低下，口器中的旋转齿盘开始加速，对准高台的方向。
“它要喷吐！”埃莉诺·晨星惊呼。
德索莱特·卡斯尔拔出了开拓者长剑。初铸者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在高台前方。黎明光辉在剑身上爆发，不是攻击的光芒，而是凝聚成一面半透明的光幕，横亘在高台与王兽之间。
王兽的口器张开。
不是酸液，也不是物理攻击，而是一道暗红与墨绿交织的能量洪流。洪流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岩石融化，地面上留下一道熔岩般的沟壑。能量洪流撞击在德索莱特的光幕上，光幕剧烈震颤，边缘开始崩碎，但核心部分死死挡住攻击。
“就是现在！”伊索尔德·路尔嘶声喊道，精灵法师的双手手套光芒暴涨，破甲符文完全激活。
雷恩·鹰眼松开了弓弦。
箭矢离弦的瞬间，奥里克·苔原引导的风缠绕而上。气流不是推动箭矢，而是修正轨迹，抵消扰动，如同无形的手引导着箭矢飞向预定目标。箭身在空气中划出淡银轨迹，破甲符文的光芒在飞行途中越来越亮。
王兽察觉到了威胁，试图移动。
但它的动作在箭矢的速度面前太慢了。
箭镞精准命中右后腿第三关节的甲壳接缝处。接触瞬间，破甲符文彻底爆发，银月与赤月力量交织成的撕裂性能量钻入甲壳缝隙。灰蛇草藤蔓在光芒中枯萎碳化，甲壳本身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一个缺口出现了。
不大，只有拳头大，深度不足三寸，对于王兽庞大的躯体来如同针孔。但缺口边缘的甲壳呈现放射状裂纹，暗红的甲壳物质与灰蛇草残渣混合在一起，混沌晶石的能量从缺口中逸散出来，形成一缕缕扭曲的光雾。
更重要的是，透过缺口可以看到内部——不是血肉，而是更多缠绕的灰蛇草藤蔓，以及藤蔓保护下的某种脉动着的、暗红的核心。
王兽发出开战以来的第一次嘶鸣。
那不是普通岩蝎的刺耳声音，而是如同地震般的低沉轰鸣。所有岩蝎在听到嘶鸣后同时狂暴，攻势骤然加剧。但联合部队的战士们也看到了那个缺口。
阿尔德里克·斯通的目光死死锁定那个拳头大的破口。
圣盾的脑中迅速计算着距离、路径、可能性。山崩号的能源核心可以拆解，重量大约五十磅，需要有人突破岩蝎群的封锁，冲到王兽身边，爬上二十尺高的躯体，将核心精准投入那个缺口。
而王兽不会站着不动。
它会挣扎，会攻击，会试图碾碎任何靠近的东西。
阿尔德里克·斯通握紧了破障者战锤。
他的目光从缺口移向山崩号，移向布兰恩·火砧，移向高台上正在维持光幕的德索莱特·卡斯尔，移向战场上每一个浴血奋战的战士。
然后他看向了那个缺口。
拳头大，深度三寸，在庞大的暗红躯体上渺如尘，却闪烁着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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