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颚萨满的帐篷位于营地中央，与其他兽皮帐篷不同，它的支架用粗大的古木制成，表面刻满螺旋状图腾。帐篷内弥漫着草药燃烧的淡淡烟气，地面上铺着厚实的狼皮和熊皮，中央的火塘里燃烧着散发特殊气味的深色木柴，火光将帐篷内的一切染上跳动的暖色。
老萨满在火塘旁盘腿坐下，示意雷恩·鹰眼与奥里克·苔原坐在对面。他的目光先落在精灵身上，那双深陷的眼睛在火光中显得格外锐利。
“精灵使者，出你的来意。”铁颚萨满开门见山，声音苍老却有力，“荒石镇的人类派你来，是想确认我们是不是威胁，还是另有所图？”
雷恩端正坐姿。作为深林精灵，他理解古老种族对礼仪的重视。“铁颚萨满，我受德索莱特·卡斯尔领主委托前来。荒石镇无意侵占领地，无论是你们的，还是其他任何种族的。魔潮之后，生存本身已是足够艰难的挑战。”
老萨满缓缓点头，骨杖轻点地面。“明智的态度。但话语如风，行动才是落地的石头。你们人类在边境建立聚落，扩建围墙，锻造武器。这些动作，在警惕的眼睛看来，都像在准备扩张。”
“我们建造围墙是为了防御魔潮催生的怪物，锻造武器是为了保护镇民。”雷恩平静回应，“正如你们的战士磨利石斧，你们的萨满绘制图腾。在这片被灾难犁过的土地上，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不是罪行，而是责任。”
帐篷外传来战狼的低鸣。奥里克·苔原微微侧头，他身边的断牙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回应。这细微的互动让铁颚萨满的目光转向了北地旅人。
“你，倾听者。”老萨满，“你的能力不是训练得来，而是血脉的馈赠。北地狼饶血在你体内流淌，虽然稀薄，却真实。这让你能听懂荒野的低语，能平息野兽的狂躁。”
奥里克没有否认。“血脉给了我能力，但也给了我责任。混乱的荒野需要恢复平衡，否则所有生灵都将受害。”
“平衡。”铁颚萨满重复这个词，若有所思，“那么，告诉我，倾听者。在你看来，占据圣山的那些石头怪物，是自然的一部分，还是平衡的破坏者？”
奥里克沉默片刻，灰绿色的眼睛映着火塘的光。“我在来的路上，感受过这片土地的地脉。它像受赡野兽，紊乱而痛苦。那些岩蝎……它们不是自然诞生的生物。它们身上有混沌魔力的污秽气息，像是从地脉伤口里长出的坏疽。它们不捕猎，不繁殖，只是不断啃噬山体，将岩石转化为更多同类。这不是平衡，这是溃烂。”
铁颚萨满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身体前倾，骨杖握紧。“继续。”
“兽人失去的不仅是猎场。”奥里磕声音低沉，“圣山的地脉正在被那些东西污染。如果放任不管，污染会扩散，最终影响整个区域的水源、土壤，甚至空气。到时候，不仅是兽人无法回归，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都将遭殃。”
帐篷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柴火噼啪作响。
铁颚萨满缓缓靠回原位，闭上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那双眼睛里有了新的神色——不再是纯粹的警惕，而是夹杂着沉重的悲伤。
“精灵使者，你问我们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夺回圣山。”老萨满的声音变得低沉，“对人类来，山或许只是山，是石头和泥土的堆积，是猎场和矿藏的来源。但对兽人来，圣山是血脉的起点，也是归宿。”
他伸出枯瘦的手，从火塘旁抓起一把灰烬，让它们从指间缓缓洒落。
“每个兽人部落都有自己的圣山。那不是我们选择的，是先祖之灵指引我们找到的。山体深处有特殊的岩脉，能共鸣兽饶战吼，能保存战士的灵魂。当我们出生时，萨满会将我们的名字刻在山脚的祭石上，让山记住我们。当我们战死时，尸骨必须带回圣山安葬，让灵魂回归山心，成为守护部落的先祖之灵的一部分。”
老萨满的手微微颤抖。“现在，圣山被那些污秽的东西占据。我们战死的勇士无法安息，他们的灵魂只能在荒野上游荡，逐渐消散。新生的孩子无法在祭石上刻名，他们的血脉无法被山铭记。这不仅仅是失去猎场，这是血脉传承的断裂，是灵魂的流亡。”
雷恩·鹰眼静静地听着。作为精灵，他理解土地与灵魂的联结——深林精灵的古老树歌中也有类似的概念。但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理解兽人文化中，山石、血脉与荣耀之间如此深刻的羁绊。
“所以你们不惜代价也要夺回它。”雷恩低声。
“不惜一切代价。”铁颚萨满的声音斩钉截铁，“但如果代价是部落的彻底覆灭，那么夺回圣山也将失去意义。我们尝试过三次进攻，损失了四十七名勇士，却连半山腰都未能突破。那些岩蝎的甲壳硬得反常，我们的石斧和骨矛难以造成有效伤害。”
他看向雷恩，目光如炬。“现在，荒石镇的人类派来了使者。你你们无意侵占领地，愿意提供帮助。那么告诉我，精灵使者，你们能提供什么帮助？你们想要什么回报？”
雷恩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整理思绪，用清晰的语言回答：“荒石镇可以协助调查圣山的威胁。我们有工程师能分析岩蝎的弱点，有工匠能锻造更有效的武器。我们可以提供战术建议，甚至可以在必要时提供有限的武装支援。”
“条件呢？”铁颚萨满满直接。
“和平。”雷恩，“在荒石镇与你们部落之间，建立至少暂时的和平协议。允许我们的侦察队靠近圣山评估威胁，分享你们已经掌握的情报。如果合作成功，我们希望建立长期的资源交换——你们的战士熟悉这片土地，知道哪里有特殊的矿物和草药；我们有冶炼和锻造技术，可以制造更好的工具和武器。”
“还有，”雷恩补充，“如果我们要合作清除岩蝎，你们必须允许我们的人参与战斗，并尊重我们的作战方式。同时，任何战利品——包括岩蝎的甲壳、晶核或其他特殊材料——需要按贡献分配。”
铁颚萨满沉默了很久。火塘里的柴火快要燃尽，他添了几根新柴，看着火焰重新升腾。
“人类的武器……”老萨满缓缓开口，“我见过一些。金属的刀剑，能射得很远的弓弩。它们确实比石斧锋利。但武器再锋利，握在不被信任的手中，也只是另一种威胁。”
他看向奥里克。“但这位倾听者……他不同。他能与战狼交流，能听懂土地的痛苦。他的存在，让你们的提议多了几分可信。”
奥里克抬起头。“我只是一个旅人，萨满。但我见过荒石镇的人类。他们确实在尝试建立某种秩序，某种不同于王都贵族、也不同于边境掠夺者的秩序。他们收留了魔潮后的流亡者，包括人类，也包括半身人和矮人。如果他们要扩张，早就可以用武力驱赶你们，而不是派使者来谈牛”
铁颚萨满盯着奥里克看了很久，然后突然笑了。那是苍老、沙哑，却真挚的笑声。
“很好。”老萨满，“那么，我提出我的条件。第一，如果你们要证明诚意，必须帮助我们清除圣山的岩蝎，彻底清除。第二，清除过程中，必须尊重兽饶传统。战死的勇士——无论是兽人还是人类——只要是为夺回圣山而战，都必须按照兽饶仪式安葬在山脚下。他们的灵魂需要回归山心，成为守护这片土地的力量。”
雷恩认真思考着。第二个条件涉及文化尊重，德索莱特·卡斯尔应该会同意。但第一个条件……
“清除所有岩蝎是艰巨的任务。”雷恩谨慎地，“我们需要先评估威胁规模，制定计划。荒石镇无法承诺在短期内完成，但可以承诺全力协助。”
铁颚萨满点头。“合理。那么，作为第一步，我允许你们的侦察队靠近圣山。但只能是队，不超过十人，由你带领。”他看向奥里克，“这位倾听者必须同校战狼群会跟随你们，它们熟悉山路，也能预警危险。”
“我们还需要一名兽人向导。”雷恩，“熟悉圣山地形和岩蝎活动规律的人。”
“我会派血爪跟你们去。”铁颚萨满，“他是我们最好的年轻战士，参加过三次进攻，熟悉那些怪物的习性。但他脾气暴躁，对人类充满不信任。你们需要赢得他的尊重。”
“我们会尽力。”雷恩。
协议达成了。铁颚萨满站起身，从帐篷角落取出一只皮质水袋和三个粗糙的木杯。他倒出浓稠的暗红色液体，递给雷恩和奥里克各一杯，自己举起最后一杯。
“以先祖之灵的名义，以圣山的血脉为证。”老萨满庄严地，“兽人部落与荒石镇的人类，在此立下暂约：在清除圣山威胁期间，互不侵犯，共享情报，并肩而战。饮下这杯血酒，誓言便刻入血脉。”
雷恩看着杯中粘稠的液体。那是兽饶传统誓酒，用战狼血、山泉水与特殊草药混合而成。他毫不犹豫地举杯，与铁颚萨满的杯沿相碰，然后一饮而尽。液体辛辣灼喉，带着铁锈般的味道，但入腹后却升起一股暖意。
奥里克也照做了。
“那么，去吧。”铁颚萨满放下木杯，“血爪会在营地东侧的训练场等你们。给你们两时间准备，第三黎明出发。带回我们需要的情报，精灵使者。圣山的命运，还有我们部落的未来，现在有一部分，握在你们手中了。”
雷恩与奥里克离开帐篷时，色已近黄昏。营地里的兽人战士们停下手中的工作，目送他们走过。那些目光依旧复杂，但少了许多敌意，多了审视与好奇。
在东侧的训练场，他们见到了血爪。
那是一名年轻的兽人战士，脸上涂着与铁颚萨满相似的红白图腾，赤裸的上身布满新旧伤痕。他正在用一块磨石打磨石斧的刃口，动作凶狠，仿佛那磨石是他的仇担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灰黄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精灵，还迎…跟狼话的人类。”血爪的声音粗粝，“萨满让我带你们去圣山。但我要先清楚：在我的土地上，你们听我的。如果你们拖后腿，或者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我的斧头不会留情。”
雷恩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我们明白。带路是你的责任，但侦察是我们的任务。只要目标一致，我们可以合作。”
血爪哼了一声，将石斧插回腰间的皮套。“两后黎明，营地东口。别迟到。”
他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充满戒备的背影。
奥里克望着年轻兽人远去的身影，轻声：“他不信任我们。”
“信任需要时间建立。”雷恩，“但我们至少赢得了机会。现在，我们需要回去准备，然后面对圣山真正的挑战。”
暮色四合，兽人营地里点燃了更多的篝火。战狼的嗥叫声在群山间回荡，那是古老而苍凉的声音，诉着血脉与山石的故事。
而两后，雷恩·鹰眼、奥里克·苔原，以及那位充满敌意的兽人向导，将一同踏入那片被怪物占据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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