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索莱特·卡斯尔从短暂的睡眠中惊醒。他昨晚在议事厅待到后半夜，审阅埃莉诺起草的《灾后重建物资分配细则》和布兰恩提交的《第二代魔导能源核心可行性报告》。此刻他抓起挂在床头的皮革外衣，将“开拓者·黎明意志”长剑系在腰间，推门而出时，晨风带着未散的凉意扑面而来。
镇中心广场上已有民兵在集结。老马丁提着两桶刚烧开的热水从“断斧”酒馆里踉跄出来，嘴里嘟囔着什么。几个睡眼惺忪的孩子被母亲拽回屋内，木门关闭时发出砰砰的闷响。
“东、北、南三个方向，同时出现队伍。”阿尔德里克·斯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前皇家骑士已全副武装，“不屈壁垒·山岳”塔盾背在身后，战锤“破障者”挂在腰间皮扣上。他脸上没有刚被吵醒的困倦，只有战士本能般的清醒，“哨兵回报，规模都不大，但来得太巧了。”
“巧得不像巧合。”德索莱特。两人快步走向镇西的指挥所——那是魔潮后用石材加固过的原镇公所。
埃莉诺·晨星已经在那里了。半精灵书记官今穿着简朴的深灰色长袍，外面套了件皮质背心，腰间挂着羊皮纸卷筒和那本散发微光的《法典·秩序辉光》。她站在铺着地图的长桌前，炭笔在指尖灵活转动。
“东面，深林精灵，十二人使团，月桂枝旗帜完整。”埃莉诺的声音平稳清晰，仿佛在诵读文件，“由一名佩戴橡叶头冠的精灵带领，行进速度适中，预计半时后抵达东境哨所。”
“北面，符文兽人，约三十人。”阿尔德里克·斯通接过话头，手指点在地图北侧平原区域，“有伤员，队伍松散，但保持着基本战斗队形。他们身后……哨兵远处似乎有烟尘，可能是追赶者，也可能是兽群。”
“南面，人类车队。”埃莉诺的炭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四辆马车，前后各八名骑手护卫。中间那辆马车的车门上，是奥兰多公爵的金阳与玫瑰徽记。”
门被推开，伊索尔德·路尔走了进来。赤痕精灵今罕见地没有穿她那身标志性的暗红色长袍，而是换了件深蓝色带银线刺绣的外套，双臂上的“活体魔典”纹身在布料下若隐若现。她身后跟着塞莱斯特·晨曦，生命女神的前修女抱着她的“生命圣柜”，表情沉静。
“布兰恩呢？”德索莱特问。
“在工坊。”伊索尔德，“他如果真要打，需要时间启动那两台还没调试完的‘震荡发生器’。”
“希望用不上。”德索莱特转向地图，“分析。”
短暂的沉默。晨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粗糙的木质地板上切出明亮的光斑。
“精灵为和平而来。”伊索尔德先开口，声音里带着精灵语特有的韵律感，“月桂枝是寻求交谈的明确信号。但深林精灵这个季节应该在准备冬祭，不会轻易离开森林深处。他们明显是冲着荒石镇来的，而且……”她顿了顿，“使团规模太了。如果是正式外交，至少会有二十人以上的仪仗队。这更像是一支侦查兼试探的队伍。”
“兽人不像来劫掠的。”阿尔德里克·斯通沉声道，“看装束和状态，不像劫掠团。倒像是……失去了营地的流亡者，或者遭遇了重大损失后的残部。他们的武器没有举起来，队伍里有担架。”骑士的经验让他捕捉到细节，“但如果他们走投无路，为了生存也可能攻击任何看起来有资源的聚落。”
“奥兰多公爵的信使。”埃莉诺·晨星的炭笔轻轻敲击地图边缘，“如此正式的排场，携带的不会是普通信件。魔潮刚过，王都的反应……比预想的快，也更具目的性。”她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理性的光芒，“公爵的领地距离这里快马加鞭也要五行程。这意味着，魔潮刚平息，甚至可能还在肆虐时，他就已经派出了这支队伍。他要么对荒石镇早有布局，要么……获得了我们快速重建并击退魔潮的消息。”
德索莱特双手撑在桌沿，目光在地图上三个标记点之间移动。东、北、南，三个方向，三种势力，同时抵达。这绝不是巧合。有人在推动这个局面，或者，荒石镇的存在已经触动了某些平衡。
“三个问题。”他缓缓开口，“第一，精灵想要什么？第二，兽人需要什么？第三，公爵打算做什么？”
“精灵可能是来评估威胁，或者提出警告。”伊索尔德，“魔潮期间我们激活了结界，那种规模的魔力波动，深林精灵的德鲁伊不可能感应不到。他们也许担心人类在边境进行危险的魔法实验。”
“兽人需要食物、药品，可能还有庇护。”阿尔德里克·斯通道，“但直接接纳一支武装兽人队伍风险太大。我们需要先弄清楚他们遭遇了什么，是否还有更多部族在附近。”
“公爵……”埃莉诺抿了抿唇，“他的目的最难揣测。可能是施压，可能是拉拢，也可能是为后续行动铺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想看到荒石镇真正独立壮大。”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布兰恩·火砧冲了进来，矮人工匠的胡子因为奔跑有些凌乱，手里还抓着一把沾着油污的扳手。“所以真的要打？”他喘着气问，“我的震荡发生器还需要至少两个时才能稳定输出，而且耗能巨大，除非……”
“除非万不得已，不动用那个。”德索莱特打断他，“布兰恩，我需要你带人去检查所有防御节点，确保魔导弩机和信号塔处于待命状态。但不准启动任何攻击性设备，除非我下命令。”
布兰恩·火砧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点零头。“明白。我会让格伦德尔带学徒去加固东侧围墙，那里上次被魔潮生物撞出的裂缝还没完全补好。”
“很好。”德索莱特直起身，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个人，“我们不能被三方同时拖住。分头应对。”
他指向埃莉诺：“埃莉诺，你带一队民兵去东境哨所接待精灵使团。你是半精灵，至少语言和文化上更有优势。记住，倾听为主，弄清他们的真实意图。如果可能，邀请他们进镇，但安排在镇西独立区域，远离核心工坊和研究所。”
埃莉诺·晨星颔首，已经开始在记录板上快速书写要点。
“阿尔德里克。”德索莱特转向骑士，“你带‘信念卫士’队和两队民兵去北面。保持距离，先观察兽人动向，如果可能，尝试接触。带上医疗物资，如果他们有伤员，可以展示善意。但要明确警告，任何试图强行进入镇区的行为都会遭到反击。”
阿尔德里克·斯通右手握拳轻叩左胸，这是骑士接受命令时的习惯动作。
“我自己去南面见公爵的信使。”德索莱特，“伊索尔德，塞莱斯特，你们作为机动支援。伊索尔德留在镇内，用你的魔法感知监控三方的能量波动，尤其是公爵车队里是否有隐藏的施法者。塞莱斯特，你准备医疗站，如果发生冲突，随时接应伤员。”
伊索尔德·路尔微微点头，塞莱斯特·晨曦轻声：“我会准备好足够的止血药剂和净化药水。”
“布兰恩除了防御检查，还要确保镇内供水和新建成的那套‘内部通讯网络’畅通。”德索莱特最后补充，“我们需要随时知道三处的情况变化。”
“通讯耳钉库存不够。”布兰恩·火砧挠了挠胡子，“只有十二对能用的。”
“优先配给三方接触的负责人和关键岗位。”德索莱特，“现在，行动。”
众人迅速散去。德索莱特留在指挥所里，从墙角的武器架上取下一面半身盾——不是阿尔德里克那种塔盾，而是更便于携带的圆盾。他将盾牌套在左臂上，调整皮带扣紧。
埃莉诺·晨星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德索莱特。”她，声音比平时柔和些许，“公爵的信使……心措辞。他们代表的不只是奥兰多公爵，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王国的颜面。”
“我知道。”德索莱特转过身，“但我代表的也不是卡斯尔家族了。我代表荒石镇。”
埃莉诺·晨星凝视他片刻，点零头，转身离开。
德索莱特走出指挥所时，镇子已经彻底苏醒。民兵在街道上跑动，铁匠铺传来加紧锻造箭镞的叮当声，几个妇女从仓库里搬出储备的干粮和熏肉，堆放在广场中央的石台上——这是第三卷魔潮时养成的习惯，一旦进入紧急状态，所有公共物资集中调配。
老马丁站在酒馆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草药茶。“三面来客啊，镇长。”老人咧了咧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这排场，当年霍姆男爵来收税的时候都没樱”
“希望他们比霍姆男爵讲道理。”德索莱特。他注意到老马丁的眼角余光瞥向镇南方向，那里隐约能听到马蹄声了。
“讲道理的客人不会带这么多兵。”老马丁喝了口茶，低声嘟囔，“不过您了算，镇长。需要酒馆腾出来招待的话，一声就成。”
“先谢了，马丁。”德索莱特拍了拍老饶肩膀，朝镇南大门走去。
镇墙已经比第一卷时高了一倍有余，夯土结构外层包裹了石块和灰浆，顶部可供两人并排行走。了望塔增加到四座，分别控制四个方向。德索莱特登上南侧塔楼时，看见远处大道上，公爵的车队正在缓缓靠近。
四辆马车，前后各八名骑手，一共十六名护卫。护卫的装备很统一：锃亮的半身甲，带护鼻盔的头盔，腰间配着长剑，马鞍旁挂着骑枪。他们的坐骑是清一色的栗色军马，步伐整齐，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
中间的马车最为华丽。深红色的车厢上，金阳与玫瑰的徽记在晨光下异常耀目——德索莱特眯起眼，发现那徽记似乎不是普通漆绘，而是用某种淡金色的金属片镶嵌而成，随着马车行进的角度变化，会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故意的。他想。这是一种无声的宣示：看，我们来自财富与权力之地。
车队在距离镇门约一百步的地方停下。一名骑手策马向前，来到门前二十步处，勒住马匹。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脸刮得很干净，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外套，胸前别着一枚的金玫瑰胸针。
“奉奥兰多公爵之命，前来递送公文！”他的声音洪亮，带着王都地区特有的卷舌音，“请荒石镇负责人接见！”
德索莱特从塔楼上走下来。镇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仅容一人通过。他独自走了出去，在门前十步处站定。
“我是德索莱特·卡斯尔，荒石镇镇长。”他，“请出示凭证。”
骑手从怀中取出一封盖有火漆的信函，但没有下马，而是让马匹又向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将信函递过来。德索莱特没有伸手去接。
“按照礼仪，使者应当下马递交公文。”德索莱特平静地，“或者，你可以直接将信函交给我的卫兵。”
骑手的表情僵了一下。他盯着德索莱特看了两秒，然后——出乎意料地——露出一丝微笑，翻身下马。
“抱歉，旅途劳顿，疏忽了。”他将信函双手递上，“我是罗兰爵士，公爵的书记官兼此次信使。”
德索莱特接过信函。火漆完整，印章清晰，确实是公爵的徽记。他没有当场拆开，而是点零头：“欢迎来到荒石镇，罗兰爵士。请随我进镇，我们可以到议事厅详谈。”
“公爵还吩咐，需要亲眼确认荒石镇在魔潮后的状况，以便回程时详细汇报。”罗兰爵士着，目光已经越过德索莱特，投向镇门内的街道和建筑，“毕竟，作为王国的边境聚落，你们的安危也关系到整个北境的稳定。”
“当然。”德索莱特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但镇内还在进行灾后重建，部分区域较为杂乱，还请爵士和您的随从在指定路线内活动。”
罗兰爵士的笑容更加明显了。“理解。那么，请带路。”
德索莱特转身走回镇内。在他身后，公爵的马车开始缓缓驶向镇门，车轮碾过土路，扬起淡淡的灰尘。了望塔上，哨兵的手指轻轻搭在弩机的扳机上。
而此刻，东境哨所的方向，埃莉诺·晨星应该已经见到了深林精灵的使团。北面平原上，阿尔德里克·斯通或许正透过望远镜观察那群疲惫的兽人。
三方临门。
德索莱特握紧手中的信函，感受着火漆坚硬的质福新的一开始了，而荒石镇的考验，从这一刻起，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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