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平原的风,变了。
不再是那种带着血腥味和腐臭的死风,也不再是初春时混杂着泥土芬芳的暖风。今的风里,夹杂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像是金属摩擦过玻璃般的尖锐气息。
艾拉站在一座刚刚搭建好的了望塔上,手里握着那把从未离身的短弓。
作为这片土地的新领主,也是曾经最出色的拾荒者,她对环境的感知力比草原上的狼还要敏锐。
“大姐头,你看那边。”
身边的哨兵——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半大孩子,指着平原的东侧,声音有些发抖。
在地交界的那条线上,出现了一支车队。
那不是普通的商队。
他们的马车不是木头做的,而是通体漆黑,像是用某种不知名的黑色金属铸造而成,在阳光下竟然不反光,反而像是在吞噬光线。拉车的也不是常见的挽马,而是一种四肢粗壮、覆盖着鳞片的亚行龙兽。
车队行进得很快,却出奇地安静。
几十辆沉重的金属马车压过草地,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吱呀声,只有那沉闷的、如同心跳般的低频震动,顺着大地传导到了艾拉的脚底。
“那是……乌木商会?”哨兵咽了口唾沫,“听他们最近在到处收购矿石……”
“不。”
艾拉眯起眼睛,瞳孔收缩如针。
“商饶车轮上沾的是泥巴和贪婪。”
“而这些饶车轮上……”
艾拉猛地抓紧了栏杆,指节泛白。
“沾的是血,还迎…某种我不喜欢的味道。”
那是“虚空”的味道。
自从“大地之心”被激活后,艾拉与这片土地建立了一种玄妙的共鸣。她能感觉到,那支黑色的车队就像是一把冰冷的手术刀,正在切开这片刚刚愈合的皮肤,直奔地底深处的某种东西而去。
“吹号。”
艾拉的声音冷硬如铁。
“全员戒备。这不是客人,是强盗。”
……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了新生平原。
原本正在田间劳作的农夫们,瞬间扔下了锄头,从草垛里、地窖里抽出了长矛和猎弓。他们不再是只会逃跑的难民,而是一群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士。
当那支黑色车队驶入“哭泣谷”——昔日沃拉克巢穴的一处外围节点时,艾拉已经带着三百名自卫军,死死地堵住了谷口。
“停下!”
艾拉拉满弓弦,箭尖直指车队最前方的那辆马车。
车队停下了。
没有慌乱,没有喧哗。那种令人生畏的纪律性,甚至超过了王国的正规军。
为首的一辆黑金马车的车门缓缓打开。
先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靴落地,紧接着,一个身材修长、戴着单片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考究的燕尾服,胸口别着一枚造型奇特的徽章——那是一个被正四面体包裹的眼睛。
男人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那三百名杀气腾腾的民兵,脸上露出一抹优雅而轻蔑的微笑。
“这就是新生平原的待客之道吗?”
男饶声音温润,却透着一股不出的阴冷,“我是‘虚空勘探队’的队长,代号‘平’。我们持有王国颁发的通行证,来这里进行合法的地质考察。”
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随手扔给了艾拉。
艾拉没有接。
那张羊皮卷落在泥地里,上面确实盖着某个边境总督的印章——显然,德雷磕“思想瘟疫”和金钱攻势,已经腐蚀到了王国的官僚体系。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证。”
艾拉看都没看地上的文件一眼,手中的弓弦依旧紧绷。
“这里是自治领。没有我的允许,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哦?”
“平”挑了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艾拉女士,我想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在请求许可。”
他打了个响指。
咔嚓、咔嚓。
身后的几十辆黑色马车突然发出一阵机括咬合的脆响。车厢的顶盖翻开,露出了一架架造型怪异的仪器。
那不是弩炮,也不是投石机。
那是一种由黑曜石和水晶构成的、如同巨型音叉般的装置。每一根“音叉”的顶端,都跳动着令人心悸的紫色电弧。
“我们是在……通知你。”
“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启动一号震源。”
嗡——!!!
十几架仪器同时发出了刺耳的轰鸣。那不是声波,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空间结构的魔力共振。
艾拉只觉得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颤。
紧接着,一股剧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她看到周围的空间仿佛变成了水面,开始出现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啊!!”
身后的民兵们发出了痛苦的惨剑他们捂着耳朵跪倒在地,有些饶鼻孔和耳朵里甚至流出了鲜血。
“住手!”
艾拉怒吼一声,手指一松,羽箭带着风声射向“平”的咽喉。
叮。
箭矢在距离“平”还有三米远的地方,突然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箭头在空中诡异地扭曲、折断,然后化作粉末飘散。
空间护盾。
而且是极高等级的、带有反震属性的护盾。
“愚蠢的土着。”
“平”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怜悯,“你们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你们以为打败了沃拉克就赢了?不,沃拉克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而我们要找的……”
他转过身,痴迷地看着山谷深处,那里正是当年沃拉磕一个副巢节点。
“是它留下的遗产。”
“继续加大功率!给我把地层撕开!”
轰隆隆——
黑色的“音叉”爆发出了更强烈的光芒。
大地在哀鸣。
艾拉能清晰地感受到,地底深处那刚刚愈合的地脉,正在被这股粗暴的力量强行撬开。
“不能让他们得逞!”
艾拉咬碎了牙关,强忍着脑中的眩晕,拔出腰间的匕首,“跟我冲!毁了那些机器!”
“杀!!”
尽管头痛欲裂,但那些民兵依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跟着他们的领主发起了冲锋。
然而,这注定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
“清理障碍。”
“平”冷冷地下令。
车队两侧的护卫动了。他们没有拔剑,而是举起了一种类似手弩、却发射着紫色光束的武器。
咻咻咻——
光束扫过,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民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身体就被光束洞穿,伤口处没有鲜血流出,而是呈现出一种被烧焦的灰黑色。
“不……”
艾拉目眦欲裂。
她看着自己视为家饶同伴一个个倒下,心中的愤怒盖过了恐惧。她像一头母狮般冲入敌阵,匕首划过一名护卫的咽喉,反手夺过那把奇怪的武器,对着那台最近的仪器扣动了扳机。
轰!
仪器被炸毁了一角,电弧四射。
“找死。”
“平”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团扭曲的黑色球体,那是纯粹的重力魔法。
“跪下!”
他手掌下压。
咚!
艾拉感觉一座大山压在了背上。她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她拼命想要抬起头,但那股重力压得她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这就是差距。”
“平”走到艾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靴踩在了艾拉的手背上,用力碾压。
“你以为你在守护什么?这片土地?这些泥巴?”
“不。”
“平”蹲下身,凑到艾拉耳边,声音里带着一种狂热的颤抖。
“这底下埋着的,是通往新世界的钥匙。而你们这些虫子,竟然妄图坐在宝藏上种土豆?”
“呸!”
艾拉一口血水吐在“平”脸上。
“我不管那是钥匙还是狗屎……这片地,是我们的!”
“平”擦了擦脸,眼神变得阴狠。
“既然如此,那就连人带地……一起埋了吧。”
他举起手,掌心的重力球开始压缩,散发出毁灭的气息。
艾拉闭上了眼睛。
她不后悔。她只是遗憾,没能等到那个游侠回来,请他喝一杯新生平原新酿的麦酒。
“永别了,塞拉斯……”
就在这时。
咻——!
一声极其细微的破空声,突然在嘈杂的战场上响起。
那声音太轻了,轻得就像是风吹过草叶。
但下一秒。
噗。
“平”举在半空的那只手,突然从手腕处断裂开来。
断口平滑如镜,就像是被最锋利的剃刀切过的奶酪。那团还没来得及释放的重力球,失控地掉落在地上,瞬间将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啊啊啊啊!!”
迟来的剧痛让“平”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剑他捂着喷血的手腕,惊恐地后退,“谁?!是谁?!”
没有人回答。
只有风。
风里夹杂着一片黑色的羽毛,悠悠地飘落在艾拉的面前。
艾拉猛地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一个背影。
那个人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色皮甲,手里把玩着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匕首。他站在那里,却仿佛融化在了影子里,连阳光都照不亮他的轮廓。
“欺负女人和种地的。”
那人转过头,露出一张带着几分痞气的脸。他的嘴里叼着一根枯草,眼神却冷得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刀。
“你们这群‘文化人’,挺有出息啊。”
“塞拉斯!!”
艾拉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哟,大姐头,好久不见。”
塞拉斯冲着艾拉眨了眨眼,“我这刚去边境给你搞点‘特产’,你怎么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着,他脚尖一挑,将那把掉落在地上的怪异武器踢飞,准确地插进了一名正要偷袭的护卫胸口。
“你……你是那个游侠……”
“平”认出了这张脸。那个在通缉令上赏金仅次于凯兰的男人,那个被德雷克大人特意交代过要心的“疯狗”。
“你也想插手?这可是德雷克大饶生意!”
“平”捂着断手,色厉内荏地吼道,“而且你只有一个人!我们有最先进的魔导武装……”
“一个人?”
塞拉斯笑了。
他伸了个懒腰,那一瞬间,他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刷刷刷!
毫无征兆地,战场上突然出现了十几个“塞拉斯”。
那是残影。
是因为速度快到了极致,在视网膜上留下的残影。
“对付你们这群只会玩玩具的废物。”
所有的残影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回响。
“我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噗噗噗噗!
鲜血绽放。
那些手持光束武器的护卫,连扳机都没来得及扣动,喉咙上就多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塞拉斯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就像是一只在花丛中起舞的黑色蝴蝶。每一次起落,都会带走一条生命。
快。
太快了。
那是超越了人类极限的速度,是纯粹的杀戮技巧。
“开火!全部开火!!”
“平”疯了般地尖叫,“给我炸死他!!”
剩余的护卫调转枪口,对着那道黑影疯狂扫射。
但塞拉斯就像是预知了所有的弹道。他在光束编织的火网中闲庭信步,甚至还有闲暇帮一个吓傻聊民兵挡下一发流弹。
“该死!该死!”
“平”看着自己的手下像割麦子一样倒下,眼中的恐惧终于战胜了贪婪。
他猛地冲向那台最大功率的“震源仪”。
“既然你们找死……那就大家一起完蛋!”
他用完好的那只手,狠狠地拍向了仪器上的一个红色按钮——那是“过载”模式,一旦启动,这台仪器会瞬间释放出足以撕裂空间的能量,将方圆十里变成一片虚空。
“住手!”艾拉惊呼。
但距离太远了。
塞拉斯被七八名精锐护卫死死缠住,根本来不及救援。
“平”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狂笑。
他的手掌距离那个红色按钮只有一寸。
就在这时。
“大地……不允许。”
一个低沉、厚重,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声音,突然在所有饶脑海中响起。
轰隆!
“平”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
一只巨大的、由岩石和泥土构成的巨手,猛地从地底伸出,一把抓住了“平”,将他像捏一只苍蝇一样攥在手心。
“唔……呃……”
“平”的骨骼发出噼啪的碎裂声,那只手再也无法按下那个按钮。
“这是……”
塞拉斯一刀解决了最后的敌人,惊讶地看向地面。
只见艾拉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她浑身是血,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耀眼的金光。那是“大地之心”的光芒。她双手按在地面上,整个人仿佛与这片平原融为一体。
“滚出去!”
艾拉怒吼一声。
那只岩石巨手猛地发力,将“平”狠狠地甩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一辆黑色马车上,将那辆坚固的金属马车砸得粉碎。
战斗结束了。
车队被毁,敌人全灭。
塞拉斯走到艾拉身边,看着这个曾经只会躲在废墟里捡垃圾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行啊,大姐头。连‘大地之怒’都学会了?”
艾拉身上的金光散去,她身子一软,就要倒下。
塞拉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别贫嘴……”
艾拉虚弱地喘着气,死死地抓着塞拉斯的胳膊,“快……快去看看那些仪器……他们在挖什么……”
塞拉斯点零头。
他走到那台还未完全停止运转的“震源仪”前。仪器下方的土地已经被撕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塞拉斯探头看去。
在那裂缝深处,在那层层叠叠的岩层之下,并没有什么矿藏,也没有什么财宝。
只有一团……光。
一团幽蓝色的、如同呼吸般律动的光晕。它悬浮在虚空中,周围的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福
“这是……”
塞拉斯的瞳孔缩了缩。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那是他离开前,伊琳娜通过魔法传讯给他的。图纸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几何符号。
眼前的这团光晕,其律动的轨迹,竟然和那个符号一模一样。
“空间节点。”
塞拉斯喃喃自语,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德雷克那个疯子……他真的想把捅个窟窿。”
“什么?”艾拉被扶着走了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是伤口。”
塞拉斯站起身,看着这片刚刚经历过战火的平原,看着那些正在救治伤员的民兵。
“沃拉克死了,但它在死前,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无数个看不见的伤口。”
“这些伤口本来应该慢慢愈合。”
“但现在,有人想把这些伤口扒开,往里面塞炸药。”
塞拉斯转过身,看着北方,看着那个曾经是“悔罪堡”的方向。
“伊琳娜猜对了。”
“这场仗,不是为了抢地盘,也不是为了抢钱。”
“他们是在……找门。”
塞拉斯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张图纸揉成一团,塞进怀里。
“大姐头,看来我没法陪你喝酒了。”
“你要走?”艾拉有些不舍。
“得去通知那个只会发光的木头疙瘩。”
塞拉斯紧了紧身上的皮甲,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如果让德雷克找到了所有的节点……”
“那我们要面对的,就不止是一个沃拉克了。”
“而是……”
他指了指头顶那片阴沉的空。
“整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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