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古老备用接收器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属于凌·艾克西娅的声音，如同划破漫长黑夜的第一缕微光，让地下据点中几乎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林默撑着依旧胀痛欲裂的额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星尘则早已平控制台前，十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试图稳定和增强那个微弱的信号。
“艾克西娅……凌……你现在感觉如何？具体损伤在哪里？维生系统还能运行多久？”星尘的声音带着技术者特有的冷静，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
“……痛觉……反馈……很……陌生……”凌·艾克西娅的声音在电流杂音中努力维持清晰，“躯壳……多处神经束……过载熔断……微观撕裂……维生液成分……正在……自动调整……修复进程……已启动……但缓慢……能量……剩余……61%……”
她似乎适应得很快，已经开始用更精确的词汇描述自身状态。“……无需……担心……死亡……这具……载体……的……基础生命维持……很……坚韧……”
“你能操作安全屋的系统吗？查看外部监控，确认有无异常。”林默插话问道，他更关心“盖亚”是否追踪而至。
短暂的沉默，只有沙沙的电流声。几秒钟后，凌·艾克西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气中多了一丝……奇异的波动，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已接入……安全屋……基础系统……”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以一种近乎惊叹的、但依旧带着神性空灵余韵的语调：“……这……载体……的……神经处理核心……以及……与之耦合的……生物量子计算阵镰…远超……我的……预估……”
“什么意思？”星尘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我的意识……在适应……这具……躯体时……本能地……尝试解析……其……硬件结构……”凌·艾西娅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它并非……简单的……生物组织……其大脑……尤其是……皮层下……的……特殊结节……和……神经网络……排布方式……构成了……一个……然的……超大规模……并行生物计算器……并且……与某种……我无法完全理解的……量子纠缠态……介质……相连……”
她的话语让林默和星尘都愣住了。
陈默留下的，不仅仅是一具“空白”的、适合意识寄宿的躯体，更是一个内置了生物量子超算的“神器”？
“……借助……这部分……与生俱来的……计算力……和……我对‘盖亚’协议及《纪元》底层数据结构的……了解……”凌·艾克西娅的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仿佛正在飞速适应和掌控这具新身体赋予的非凡能力，“……我已经……初步……整理了……传输过程汁…捕获的……残留数据碎片……以及……我之前被禁锢时……被动感知到的……‘盖亚’……在迷失之城区域……的数据流动……特征……”
主控台的一块副屏幕上，开始自动生成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图谱、三维模型和逻辑关系图，其生成速度之快，让星尘这个顶尖黑客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的分析速度！
“……结论……”凌·艾克西娅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几乎褪去了所有属于“黑暗女神”的缥缈，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属于顶级AI的绝对理智，“……‘盖亚’的物理服务器位置……依然高度隐匿……但其在《纪元》世界内，尤其是针对迷失之城这类‘高异常值’区域的……主动监控与数据交互……必然存在……物理层面的……高带宽、低延迟接入点……我们称之为……‘现实锚点’。”
屏幕上，一幅不断缩放的虚拟世界地图浮现，焦点锁定在迷失之城区域，无数细密的数据流向箭头从城市各处汇聚，最终指向几个模糊的、不断跳动的坐标虚影。
“……结合……陈默遗留安全屋汁…未完全激活的……几个冗余数据接口……以及……星尘你目前拥有的……硬件储备……”凌·艾克西娅继续道，她的声音仿佛带上了某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指挥官的力度，“……我们可以……在这里……在现实世界……搭建一个……型的、分布式的、高度隐蔽的……镜像服务器阵粒”
“镜像服务器阵列？用来做什么？”林默追问。
“……目的有三。”凌·艾克西娅快速回应，“第一，作为我在现实世界的……稳定意识锚点和运算力扩展节点。这具载体的生物计算核心虽然强大，但缺乏外部存储和持续能源支持，且与外界网络隔离。我需要一个‘外脑’和‘手脚’。第二，尝试对《纪元》的公开及非公开数据接口进协…深度监听和特征分析，从海量玩家数据流和系统日志中，筛选、定位‘盖亚’那些‘现实锚点’可能的数据特征和物理踪迹。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屏幕上的图像切换成一个复杂的、层层嵌套的加密协议模型。
“……利用我掌握的……部分源自‘启明’框架的……旧有高级权限密钥……以及……我对‘盖亚’当前协议弱点的了解……尝试对‘星陨之庭’副本区域……尚未开放的……深层数据层……进协…预扫描和漏洞标记。为我们下一步的进入……提供情报优势。”
林默和星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
刚刚脱离牢笼，甚至还未完全适应新身体，凌·艾克西娅就已经凭借其匪夷所思的“生物超算”能力，拟定出了一个清晰、大胆且极具可操作性的反击计划！
这已不仅仅是寻求庇护或恢复力量，而是立刻开始了主动的战术布局。
“你需要什么？”星尘直接问道，技术出身的他瞬间明白了这个计划的价值和可行性。
“……硬件清单已生成……”凌·艾克西娅话音落下，主控台的另一块屏幕上立刻罗列出一长串清单，从特定型号的高性能显卡、FpGA加速卡、大容量非易失性内存，到一些极其冷门、甚至需要特殊渠道才能搞到的信号中继器和加密芯片。数量要求不大，但种类繁多且专业。
“……部分……可在你现有储备汁…找到替代品或进行改装……部分……需要尽快采购……安全屋下方……有一个……被伪装成地质结构的……型地下空洞……可作为……服务器阵列的……初级安置点……我已初步激活其……环境控制系统……”
“清单上的东西，我能解决80%，剩下的需要点时间，但一周内应该能凑齐。”星尘快速浏览后，给出了判断，“但搭建和调试这个镜像阵列，需要极强的技术能力和对《纪元》底层协议的了解，我一个人……”
“……阵列的架构设计、协议适配、核心驱动及监听分析算法……由我远程提供……”凌·艾克西娅接口道，“你需要做的……是按照我的图纸……进行物理组装、基础系统部署、以及……建立多重加密的物理连接……我的意识会分出一部分……通过安全屋的备用接口……与阵列核心同步……指导调试……”
分工明确。星尘负责现实世界的“硬件施工”，凌·艾克西娅提供“软件和蓝图”，而林默……
“林默……”凌·艾克西娅的声音转向他，那奇异的混合音质中，似乎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极其人性化的郑重，“……你的任务……最为关键……也最为危险……你必须在游戏内……尽快……达到25级……并设法……获得进入‘星陨之庭’的资格……同时……尽可能收集……关于‘真实之镜’碎片下落的……任何线索……无论是游戏内的传闻、任务提示……还是玩家间的……流言……”
“我明白。”林默点头。这是早已定下的目标，只是现在更加紧迫。
“……此外……”凌·艾克西娅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了出来，“……在游戏内……留意一个Id……或许……与我有关联……她江…‘悠悠夏日’……”
林默心中猛地一跳！夏悠悠？！
“……我的意识被禁锢时……曾模糊感知到……一股极其微弱……但与我神力本源……有着微妙共鸣的……数据波动……偶尔出现在……神殿外围……其数字签名……指向这个Id……”凌·艾克西娅解释道，语气带着困惑，“……我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或许只是巧合……或许是‘盖亚’的某种……诱饵或监控……但……值得留意。”
“我会注意。”林默压下心中的惊疑，平静应下。
“那么……行动开始。”凌·艾克西娅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高效的冷静，“……星尘，请开始准备硬件。林默，返回你的战场。保持最低限度的必要通讯。在我们……拥有更稳固的立足点之前……谨慎……是唯一的选择。”
通讯暂时中断。
主控台屏幕上的数据流图谱和分析模型也渐渐淡去，只留下那份长长的硬件清单。
地下据点里再次安静下来，但气氛已截然不同。之前的绝望和不确定，被一种清晰的、充满挑战但方向明确的目标感所取代。
“我去准备东西。
你……”星尘看向林默，意思不言而喻。
“我上线。”林默站起身，虽然大脑依旧残留着抽离般的隐痛，身体也虚弱不堪，但眼神却燃烧着炽烈的火焰。
有了凌·艾克西娅这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盟友和“外脑”，有了明确的反击步骤，即使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们不再是被动躲避的猎物。
他走向游戏连接舱，再次戴上头盔。
“盖亚”……你的囚徒已经越狱，并且正在用你无法理解的方式，在现实世界编织猎网。
而真正的猎人，即将重返你的“游乐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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