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城的风,今日带着刺骨的寒。洛战死、襄阳失守、三万将士全军覆没的消息,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翡翠城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消息先是在军营里悄无声息地传开,随后像潮水般漫过街巷,漫过城墙,漫过每一户百姓的屋檐,最后,沉甸甸地压在了整座城池的心上。中军大营的校场上,赵羽、张奈何、白玉堂、林萧四人,正站在演武台边,望着远方际的流云。昨日他们还在商议,等洛从襄阳传回捷报,便要摆上一桌酒,为他接风洗尘,还要笑着打趣他,他守襄阳守得严实,定能让金狗望城兴叹。可此刻,斥候带来的消息,却将所有的期许,碾得粉碎。“你……是真的?”张奈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攥着那张染了血的军报,指节泛白,几乎要将纸页捏碎。他总觉得,这是一场噩梦,只要自己用力眨眨眼,就能醒过来,就能看到洛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捧着军功册,站在易枫面前,沉声着“末将幸不辱命”。白玉堂没有话。他素来身手矫健,行事洒脱,脸上总挂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可此刻,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靠在身旁的长枪上,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微微颤抖的肩头,泄露了他心底的波澜。洛是他们五人中最沉稳的一个,每次作战,他总是默默扛下最苦最累的活,每次撤退,他总是断后,护着弟兄们周全。他还记得,上次攻打上京会宁府,林萧的眼眶,早已泛红。他和洛是同乡,一起跟着易枫从玄黄出来,一起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一起啃过冰冷的干粮,一起喝过浑浊的河水。他们曾在寒夜里抵足而眠,着等下太平了,便一起回家,在这个世界,盖几间瓦房,娶个媳妇,守着一亩三分地,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如今,那个好要一起回家的人,却永远留在了襄阳的城头,连尸骨,怕是都难以寻回。赵羽猛地转过身,一拳砸在演武台的石栏上。石栏上的青苔簌簌掉落,他的指关节瞬间红肿,渗出血丝,可他却浑然不觉。他望着军营里那些来来往往的士兵,望着他们脸上的哀戚与茫然,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喘不过气。“洛!”他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悲愤,“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襄阳那么高的城墙,你怎么就没守住……”这话,像是一句诘问,又像是一句悲鸣,回荡在空旷的校场上,听得人心头发酸。消息很快传到了街巷。起初,百姓们还不敢相信。他们还记得,上个月洛将军巡视城池时,曾笑着对街边的孩童招手,曾帮着挑担的老汉扶起过翻倒的担子。洛将军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不像其他将领那般威严,他会蹲在路边,听百姓们诉苦,会下令减免赋税,会让士兵们帮着百姓们修葺房屋。他是易将军身边的大将,是守护翡翠城的屏障,是他们心中的守护神。可当军营里的旌旗降下半旗,当士兵们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当哀乐的声音隐隐传来时,百姓们终于相信,那个沉默寡言却心怀苍生的洛将军,真的走了。 哭声,先是从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响起,随后,像是被点燃的火苗,迅速蔓延开来。城南的王老汉,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城门口,望着襄阳的方向,老泪纵横。他的儿子,去年被金人掳走,是洛将军率兵突袭金营,将他儿子救了回来。他还记得,洛将军送他儿子回来时,身上还带着伤,却只是摆摆手,“这是我该做的”。如今,恩人已逝,他一个老头子,能做什么?只能朝着襄阳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出了血,也浑然不觉。街边的绣娘们,放下手中的针线,围在一起,低声啜泣。她们曾为洛将军缝过战袍,曾听洛将军还未娶妻,还想着要给他寻个好姑娘。可如今,那身崭新的战袍,还摆在绣房里,却再也等不到它的主人。一群半大的孩子,也围在城门口,红着眼睛,声地哭着。他们曾跟着洛将军学过射箭,曾听洛将军讲过战场上的故事,洛将军还,等他们长大了,便带他们一起去收复失地,去看看燕云十六州的模样。可如今,那个会给他们糖吃,会摸着他们脑袋笑的洛将军,再也不会回来了。“洛将军是好人啊……”“要不是洛将军,我们哪能有如今的安稳日子?”“赵构那个昏君!要不是他引狼入室,金狗怎么会这么嚣张?洛将军怎么会战死?”“南宋的兵,只顾着抢我们的粮食,哪里管我们的死活?只有易将军的兵,才是真心护着我们!”悲愤的咒骂声,夹杂在哭声里,回荡在翡翠城的上空。百姓们的哭声,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那个战死沙场的忠魂,是为了三万埋骨襄阳的将士,是为了这片被战火蹂躏的中原故土。 内宅的庭院里,朱琏、赵福金、邢秉懿三人,坐在石凳上,面前的茶盏早已凉透。她们没有哭,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庭院里那棵落了叶的梧桐树,眼底的哀恸,浓得化不开。洛的名字,她们并不陌生。他是易枫最信任的将领之一,是陪着易枫出生入死的兄弟。她们还记得,上次易枫率军出征,洛留守翡翠城,每日都会派人来内宅问安,会叮嘱下人,要好好照顾她们和孩子们。他是个沉默的人,每次见到她们,总是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便转身离去,从未多过一句话。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用自己的生命,守住了襄阳的防线,守住了江南的屏障。邢秉懿的手,轻轻攥着衣角,指腹冰凉。她想起了汴京的沦陷,想起了那些被金人掳走的宗室女子,想起了那些屈辱的日子。若不是易枫,她和赵福金,怕是早已死在了上京会宁府的浣衣院里。洛是她们的救命恩人,是她们的再生父母,如今恩人已逝,她们却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来不及。赵福金望着边的残阳,眼底闪过一丝泪光。她曾见过洛在战场上的模样,长枪在手,所向披靡,金狗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可就是这样一位英雄,却倒在了金饶火器之下,倒在了襄阳的城头。她忽然想起,上次洛来内宅送粮,她曾亲手递过一杯茶,他接过茶时,还红了脸,局促地了声“多谢夫人”。那样一个腼腆的人,却有着铮铮铁骨,有着一腔热血。朱琏缓缓抬起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她知道,此刻她们不能哭,她们是易枫的妻子,是翡翠城内宅的主心骨。她们若哭了,内宅的人心便会乱,百姓们的心,也会乱。可她的心里,却像是被刀割一般疼。洛的死,不仅是易枫的损失,是翡翠城的损失,更是下苍生的损失。庭院的角落里,赵玉盘、赵金奴、赵金罗、王贵妃等一众宗室女子,也静静地站着,没有一人话。她们的反常,让周围的侍女都有些心惊。往日里,她们总会聚在一起,着家长里短,着对往昔的怀念,可今日,她们却只是沉默着,望着襄阳的方向,眼底满是哀戚。她们永远不会忘记,在上京会宁府的浣衣院里,那暗无日的日子。金人肆意凌辱,棍棒相加,她们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樱是易枫,是洛,是那些穿着玄色铠甲的将士,冲破了浣衣院的大门,将她们从地狱里救了出来。洛当时就站在易枫身边,手里的长枪还滴着血,他看着她们这些瑟瑟发抖的女子,沉声了一句“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那句话,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她们灰暗的人生。如今,那道光,灭了。她们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垂着头,双手合十,朝着襄阳的方向,虔诚地祈祷着。祈祷洛将军的忠魂,能安息;祈祷易将军能为他报仇;祈祷这乱世,能早日结束。翡翠城的暮色,来得格外早。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城墙上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军营里的哀乐,渐渐响了起来,低沉而悲怆,回荡在整座城池的上空。百姓们还在哭,士兵们还在哀,内宅的女子们,还在沉默。赵羽、张奈何、白玉堂、林萧四人,并肩站在城墙上,望着襄阳的方向,眼底的怒火,熊熊燃烧。洛的死,不是结束。这是一场复仇的开始。这是一场,关乎中原存亡的,血战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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