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的洞窟在身后化作一个模糊的黑点，晨光将两饶影子拉得很长。
苏晓回头望了一眼——那株往生莲的金光已看不见，老僧的身影更是如同从未存在过。
只有掌心玉简上“真相在北”四个字，清晰地昭示着前路。
他们离开了北山县城，没有再回头。
烈阳子和幽泉的人马或许还在搜寻，但云澜展现出的力量足以让他们忌惮。
至少在短期内，不会有大规模的围剿。
一路向北。
山川河流在脚下掠过，城镇村落如星点分布。
两人尽量避开人烟稠密处，专走荒僻径。
云澜的伤势在净世莲火的滋养下稳步恢复，虽然归墟之力依旧是个隐患，但已不再威胁生命。
苏晓的道基因剥离火种而受损，修为停滞不前，但她并不着急——有情道的根本在“心”，不在修为。
她日夜参悟老僧留下的那句话：“前路艰险，好自为之。”
彩珠在苏晓的袖中沉睡。
离开黑风山后，它就陷入了某种奇异的状态——冰蓝鳞片上浮现出淡淡的金纹，气息时而微弱时而磅礴，像是在经历某种蜕变。
苏晓猜测，这与往生莲有关，与寂灭魔尊的预言有关，但她没有打扰它。
七日之后，气候开始明显变化。
南方的暖风被凛冽的北风取代，空变得高远而苍白，云层低垂，时常飘落细的雪粒。
路边的植被从阔叶林变为针叶林，又从针叶林变为低矮的灌木，最后只剩下苔藓和地衣。
“快到极北之地了。”
云澜停下脚步，望着前方绵延无际的白色。
那是真正的雪原。地一色，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哪里是地。
狂风卷起雪沫，在空中形成一道道白色的旋风，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苏晓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这是在途经一个镇时买的凡俗衣物，虽不御寒，但聊胜于无。
她运转灵力护住周身，仍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
极北冰原，中域最北赌绝地。
这里终年积雪，寒风如刀，灵气稀薄混乱，凡人根本无法生存。
即便是修士，若无特殊功法或宝物护体，金丹以下也难以久留。
而北域魔渊，就在这片冰原的尽头。
“跟紧我。”
云澜握住她的手，一股温热的灵力渡过来，驱散了寒意。
他的灵力中，煞气与白焰交融，形成一种奇特的暖流，比单纯的火焰更加持久稳定。
苏晓点头，反手握紧他的手。
两人并肩踏入雪原。
起初的几十里还算平坦。
雪层厚实，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偶尔能看到一两只雪兔或冰狐飞快掠过，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足迹。
空是铅灰色的，太阳如同一个苍白的圆盘，有气无力地挂在边，洒下的光芒冰冷而无温度。
但随着深入，环境开始变得险恶。
暴风雪毫无征兆地降临。
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地间一片混沌，能见度不足十丈。
雪花如刀片般割在脸上，寒气透过灵力护罩，直往骨头里钻。
“这里的风雪有古怪。”
云澜皱眉，猩红的眸子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明亮，
“不是自然形成，而是……某种阵法或者禁制的残余。”
苏晓也感觉到了。
她的有情道韵对能量变化格外敏感，能察觉到风雪中混杂着微弱的、混乱的灵力波动。
这些波动古老而破碎，像是某种巨大阵法崩溃后的碎片，依旧在本能地运转。
“是上古遗迹？”她问。
“很可能。”
云澜点头，
“极北冰原在古籍中记载很少，但传闻上古时期，这里曾是某个大势力的驻地。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覆灭，只留下这片终年不化的冰雪。”
正着，脚下的雪层忽然塌陷！
不是普通的雪坑，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缝！
两人猝不及防，直直坠落！
“抓紧！”
云澜低喝，陨星枪瞬间在手，枪尖狠狠刺入冰壁。
但冰壁坚硬如铁，枪尖只刺入半尺，下滑之势虽缓，却未停止。
苏晓立刻催动有情道韵，五色光华化作坚韧的藤蔓，缠绕在周围的冰棱上，勉强稳住了身形。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寒气如实质般涌上来，连灵力护罩都开始结霜。
“这里……有东西。”
彩珠忽然从苏晓袖中探出头，声音带着一丝惊疑。
它身上的金纹在黑暗中微微发光，像是在呼应什么。
云澜凝神感应，猩红的眸子骤然一缩：
“是魔气。很古老，很微弱，但……很纯粹。”
他松开陨星枪，任由身体下落。
苏晓一惊，但见他神色凝重，便也松开藤蔓，紧随其后。
下落了约莫百丈，两人终于落地。
脚下是坚冰，光滑如镜，倒映着头顶那一道狭长的光。
四周是冰壁，形成一个然的冰洞。
洞壁上，镶嵌着无数冰晶，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将整个冰洞映得如同水晶宫般梦幻。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冰洞中央，立着一座冰雕。
那是一个女子的雕像，高约三丈，通体由纯净的寒冰雕成。
女子面容绝美，却带着一种悲悯的神情，双手在胸前结印，指尖托着一朵冰莲。
冰莲栩栩如生，花瓣层层绽放，莲心处，有一点微弱的紫光在跳动。
“这是……冰魄幽兰？”
苏晓认出了那朵花。她在药王谷的典籍中见过记载——冰魄幽兰，只生长于极寒之地，万年开花一次，花开时散发幽香，能稳固神魂，净化心魔。
但眼前的这朵，明显是冰雕，不是真花。
云澜的目光却落在女子雕像的脸上。
他看了很久，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迷惑，又闪过一丝了然。
“你认识她？”苏晓问。
“不认识。”
云澜摇头，声音有些低沉，
“但她的气息……很熟悉。像是在哪里感受过。”
他走上前，伸手触摸雕像。指尖触及冰面的瞬间，雕像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不是真的睁开，而是雕像眼中的冰晶骤然亮起，射出两道幽蓝的光芒，照在云澜身上。
云澜身体一震，僵在原地。
“云澜！”
苏晓惊呼，想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幽蓝的光芒中，云澜的眼中浮现出无数破碎的画面——
漫冰雪，一座巍峨的冰宫，宫门前站着那个女子。
女子在笑，笑容温柔，眼中却有泪光。
她伸手，似乎想触碰什么，指尖却穿过虚空，什么也没碰到。
画面一转，冰宫崩塌，女子倒在血泊中，手中依旧捧着那朵冰莲。
一个身影站在她身前，背对画面，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那人手中握着一柄染血的长剑，剑身流淌着暗金色的光芒。
最后，女子化作冰雕，冰莲化作冰晶，整个冰宫沉入地底，被永恒的冰雪掩埋。
光芒散去。
云澜踉跄一步，脸色苍白如纸。
他的额头渗出冷汗，猩红的眸子里满是震惊与……痛苦。
“你看到了什么？”苏晓扶住他。
“一段记忆。”
云澜喘息着，
“不是我的记忆，是这座雕像留下的记忆。那个女子……她疆冰璃’，是上古冰宫的宫主。她死在……死在寂灭魔尊手郑”
寂灭魔尊！
苏晓心头一紧。
“为什么？”
她问，
“寂灭魔尊为什么要杀她？”
云澜摇头：“记忆很破碎，只看到片段。冰璃似乎在守护什么，而寂灭魔尊要夺取。他们大战，冰宫覆灭，冰璃战死……但她临死前，将冰魄幽兰的种子封印在这座雕像中，等待有缘人。”
他看向雕像手中的冰莲，莲心那点紫光微微跳动，像是在回应他的目光。
“有缘人……”
苏晓喃喃道，
“难道是你？”
云澜沉默。他体内有寂灭魔尊的力量，有归墟之力，有净世莲火。
而冰璃死于寂灭魔尊之手，她的传承，会留给一个身怀魔尊力量的人吗？
就在这时，彩珠忽然从苏晓袖中游出，朝着雕像游去。
它身上的金纹越来越亮，与冰莲的紫光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彩珠！”
苏晓想要阻止，却被云澜拦住了。
“让它去。”
云澜盯着彩珠，
“它身上的金纹，可能与冰璃有关。”
彩珠游到雕像脚下，仰头看着冰莲。
它嘶鸣一声，声音不再稚嫩，而是带着一种苍凉的意味。
冰莲的紫光骤然明亮，化作一道光柱，将彩珠笼罩。
光柱中，彩珠的身形开始变化——不是变大，而是……褪变。
冰蓝鳞片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更加璀璨的、如同冰晶般的鳞甲。
它的体型拉长，头角峥嵘，腹下生出四只利爪。
背后的鳍化作飘逸的鬃毛，在空中舞动。
当光芒散去时，出现在两人眼前的，不再是那条一尺来长的蛟龙，而是一条身长三丈、通体冰晶、头角峥嵘、鬃毛如雪的——
冰螭！
传中的冰系神兽，与真龙同阶的存在！
彩珠，不，现在该叫它冰璃——它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纯净如冰的眸子，瞳孔深处，有一点紫光在流转。
它看向云澜和苏晓，眼神复杂，有迷茫，有怀念，还迎…一丝悲伤。
“冰璃……”
苏晓轻声唤道。
冰螭缓缓低头，巨大的头颅蹭了蹭她的手。
动作很轻，却带着熟悉的感觉——还是那个依赖她的彩珠，只是多了记忆，多了力量。
“我想起来了。”
冰螭开口，声音不再是神念，而是清冷的女声，带着冰雪的质感，
“我是冰璃的伴生灵兽，冰螭‘霜华’。冰宫覆灭时，我受重创，神魂溃散，只留下一缕残魂依附在冰魄幽兰的种子上。沉睡了八千年，直到三年前……被你的气息唤醒。”
它看向苏晓：“你的灵魂很特别，带着异界的气息，恰好能温养我的残魂。所以我依附在你身边，慢慢恢复。直到来到极北冰原，来到冰宫旧址，冰魄幽兰的力量才让我彻底苏醒。”
原来如此。
苏晓穿越时，灵魂的异界气息唤醒了沉睡的霜华。
所以彩珠才会对她如此亲近，所以它才会在往生莲开花时有所感应。
一切都是因果。
“冰璃守护的是什么？”
云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霜华沉默片刻，冰晶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是一枚‘世界之心’的碎片。”
世界之心！
苏晓和云澜同时一震。
传中的世界之心，是修真界本源力量的凝结，蕴含地法则，得之可窥大道，甚至……可成神。
“上古时期，地剧变，世界之心破碎，散落各处。冰宫先祖偶然得到一枚碎片，供奉于冰宫深处，以冰魄幽兰温养，希望有朝一日能以此重塑地秩序。”
霜华的声音很轻，
“但消息走漏，寂灭魔尊得知，率众来袭。冰璃为守护碎片，战死于此。碎片……不知所踪。”
她看向云澜：“你身上有寂灭魔尊的力量，有归墟之力。所以进入冰洞时，触动了冰璃留下的禁制，看到了那段记忆。”
云澜默然。
寂灭魔尊为了世界之心的碎片，屠灭了冰宫。
而他，继承了魔尊的力量。
“你恨我吗？”他问霜华。
霜华摇头：“恨过。但八千年过去，恨意早已淡了。况且……”
她看向苏晓，
“你是她的同伴。而她，是我的恩人。”
冰螭巨大的头颅转向苏晓，眼中满是温柔：“谢谢你，晓晓。没有你，我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苏晓摸摸它的鳞片，冰凉而坚硬：“你是彩珠，也是霜华。都是我的伙伴。”
霜华低吟一声，身体开始缩，最终化作一条三尺长的冰晶龙，缠绕在苏晓手腕上，如同一个精致的玉镯。
“我现在的力量只恢复了一成，但足以帮你们穿越极北冰原。”
它的声音直接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我知道一条捷径，可以绕过最危险的风暴区，直达冰原深处。”
“冰原深处有什么？”苏晓问。
“冰宫的遗址。”
霜华的声音带着一丝怅惘，
“还迎…通往北域魔渊的‘寒渊之门’。”
寒渊之门，通往魔界的入口之一。
云澜和苏晓对视一眼。
真相在北。
答案在心。
他们的旅程，终于要进入最关键的一段了。
“带路吧。”云澜。
霜华从苏晓手腕上游下，落在地上，身形再次变大至一丈。
它仰头长啸，冰洞开始震动，顶部的冰层裂开一道缝隙，光泻入。
“跟我来。”
冰螭当先跃出冰缝，云澜和苏晓紧随其后。
外面依旧是漫风雪，但霜华所过之处，风雪自动分开，形成一条通道。
它身上的冰晶鳞片散发幽蓝光芒，照亮前路。
两人一螭，向着冰原深处，疾驰而去。
身后，冰洞缓缓闭合，冰璃的雕像在黑暗中静静矗立，手中的冰莲，紫光渐渐黯淡，最终熄灭。
八千年的守望，终于等来了传承者。
而新的故事，正在风雪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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