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败国际合作局的会议室,气氛与地方纪委办案基地的凝重不同,少了几分硝烟味,却多了几分国际化、专业化的严谨与博弈福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份复杂的跨国资金流向分析图,涉及多个离岸金融中心和空壳公司。
苏清越坐在会议桌一端,身旁是局里的业务骨干——精通国际法的副处长陈涛、熟悉海外追逃实务的调研员老冯、以及几位外语流利、负责对外联络协调的年轻干部。他们正在研究一个代号为“猎狐-7号”的重点案件。
“目标人物,宋国华,原北方某省国有投资公司总经理,涉嫌贪污、挪用公款超过五亿元,八年前利用出国考察机会滞留不归,目前已取得某加勒比国永久居留权。”老冯指着屏幕上的一张照片,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带微笑的中年男子,“此人极其狡猾,资金转移路径复杂,在当地聘请了知名律师团队,利用该国法律漏洞和‘投资移民’政策作为护身符。此前我方通过外交和司法渠道多次交涉,对方均以‘政治迫害’、‘证据不足’、‘程序问题’为由拖延甚至拒绝。”
陈涛补充道:“该国与我虽已签署引渡条约,但司法实践差异大,对方律师很擅长打程序战。我们现有的证据链,在国内铁证如山,但转换成符合该国司法体系要求的证据形式,并服其法官采信,难度不。而且,有迹象表明,宋国华可能通过中间人,与当地某些政治人物存在利益勾连,进一步增加了复杂性。”
苏清越认真听着,目光在资金图谱和宋国华的照片之间移动。这类案件她并不陌生,东州的张恒案就涉及复杂的跨境洗钱。但当时她更多是线索的提供者和国内行动的指挥者,现在,她需要直接面对和解决这些国际司法协作中的具体障碍。
“关键在于两点,”苏清越沉吟片刻,开口道,“第一,证据的‘本地化’和‘可采性’。我们需要组织精干力量,聘请熟悉该国法律的权威第三方专业机构(如国际会计师事务所、司法鉴定机构),对我们的核心证据进行符合国际标准的重新梳理、鉴定和公证,形成一份让对方法庭难以挑剔的‘证据包’。这方面,陈处长牵头,可以申请专项资金,务必确保专业和权威。”
“第二,打破他的‘保护伞’。”她看向老冯,“宋国华能赖着不走,无非是钱和关系。查清他通过哪些中间人、以什么方式在当地构建关系网,摸清其利益链条。必要时,可以协调我驻外使领馆,通过当地友好人士、华人社团等渠道,释放信号,施加舆论和社交压力。同时,对其在国内尚未完全切割的利益关联人加强调查,断其后续补给。双管齐下,让他从‘有价值的资产’变成‘烫手山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此外,我们不能只盯着这一个案子。要善于利用多边平台。下个月在维也纳召开的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反腐败年会,是一个重要机会。我们可以准备一份反映外逃人员利用某些国家法律漏洞逃避追责的专题材料,在会议相关议题下发言,不点名但有针对性地揭露问题,争取国际社会的理解和道义支持,营造对我们有利的舆论环境。这项工作,由外联组的同志负责准备。”
思路清晰,策略务实,既有法律层面的专业应对,也有外交和舆论层面的综合施策。几位骨干纷纷点头,眼中露出信服的神色。这位新局长,果然不是纸上谈兵。
会议结束后,苏清越回到办公室。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她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端起已经凉聊茶杯喝了一口。高强度的工作和思考让她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很充实。这种在全新领域运用智慧、破解难题的感觉,既富挑战性,也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属于纯粹业务层面的兴奋。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周维发来的信息,一张照片——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还有一碗单独盛出来的,看起来是给晚自习回来的安安准备的。附言:“家里一切安好,勿念。按时吃饭。”
简简单单的画面和文字,却让苏清越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回了一个“好”字,放下手机,正准备继续审阅另一份关于《反腐败国际合作双边备忘录范本》修订意见的文件,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响了。
“苏局,打扰了。刚接到外交部条法司转来的紧急通报。”电话是局里值班室打来的,“我们在南美某国的协作单位,在一次针对当地洗钱团伙的突击行动中,意外查获了一批文件,其中部分涉及我国内人员,疑似与我方正在追查的‘网-3号’目标有关联。该国司法部门表示愿意提供协作,但鉴于案件敏感性和当地复杂的政治司法环境,他们希望我方尽快派出工作组,进行现场对接和初步评估,以确定下一步协作方向和深度。时间窗口可能很短。”
“网-3号”目标,是一个涉及金融领域、外逃多年的重要嫌疑人,涉案金额巨大,线索一度中断。这个消息,无疑是重大突破!
苏清越精神一振,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立刻启动应急响应预案。通知相关处室负责人、‘网-3号’专案组核心成员,一时后召开紧急视频会议。同时,草拟一份向委领导的紧急请示报告,申请立即组建精干工作组赴当地开展工作,我任组长。报告要突出机遇的突发性、时效性以及潜在价值。协调外事部门,立即启动紧急外事程序,办理签证、订票。通知国际警务合作渠道,提前做好安全评估和接应准备。”
她语速快而清晰,一连串指令有条不紊。放下电话,她立刻在电脑上调出“网-3号”案的所有卷宗摘要,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工作组的人员构成、可能需要的专业支持(如金融分析、电子取证)、当地的法律环境、潜在的谈判要点以及安全保障方案。
一个时后,视频会议准时开始。屏幕对面,是分散在不同办公室甚至家中的相关人员。苏清越简明扼要地通报了情况,部署了任务。没有多余的废话,每个人都知道时间紧迫,任务重大。
会议结束时,已是深夜。苏清越靠在椅子上,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但更多的是紧迫感和跃跃欲试的兴奋。这或许就是她新岗位的常态:平静的研究规划与突如其来的跨境行动交替进行,需要随时切换状态,做出果断决策。
她给周维发了条信息:“有紧急任务,需短期出差,归期未定。照顾好自己和安安,勿担心。”
很快,周维回复:“明白。注意安全。等你回来。”
没有多余的询问,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苏清越关掉台灯,办公室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她静静坐了几分钟,让思绪沉淀。从东州到北京,从处理具体的地方腐败窝案,到协调应对千里之外、法律环境迥异的国际协作,这场反腐败的战争,战线拉得更长了,对手更隐蔽了,规则更复杂了。
但她深知,万变不离其宗。无论腐败分子逃到哪里,用何种手段掩盖,其贪婪的本质不变,对国家利益和法治精神的侵害不变。而她所要做的,就是运用一切合法、合规、有效的手段,织密追逃追赃的罗地网,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将他们绳之以法,将国家的损失降到最低。
新的战场,新的较量,已经开始。而她,已然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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