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五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又是一个深秋,东州的空高远澄澈,梧桐叶染上金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市委大礼堂内,气氛庄重而温暖。主席台上方悬挂着“全市领导干部会议”的横幅,台下座无虚席。
今会议的议程之一,是欢送苏清越同志光荣退休。
五年时间,东州已然换霖。当年“犁庭行动”刮骨疗毒留下的伤口早已愈合,生长出更加健康的肌体。经济结构实现了实质性优化,战略性新兴产业和现代服务业成为支柱,曾经依赖的土地财政和重化工业比重显着下降。民生持续改善,棚户区改造全部完成,教育、医疗、养老等公共服务水平跃居全省前粒政治生态风清气正,营商环境评估连年优秀。东州,已经从那个背负着沉重历史包袱、内外交困的城市,蜕变为一座充满活力、和谐安定、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有影响力的现代化都剩
这一切转变,与台上那位即将卸任的女市委书记密不可分。
此刻,苏清越坐在主席台正中偏左的位置(按照惯例,即将离任的领导不坐主位)。她穿着款式简洁的深灰色西装,内搭白色衬衫,头发依旧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两鬓悄然多了几缕银丝,非但不显老态,反而平添了几分岁月沉淀下的睿智与从容。她的面容比五年前柔和了一些,眼角细微的皱纹记录着殚精竭虑的日夜,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明亮,目光扫过台下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时,带着温和的笑意与深切的期许。
省委组织部领导宣读了关于苏清越同志退休的通知,并代表省委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高度评价她为东州改革发展稳定作出的“历史性、开创性贡献”,称赞她“政治坚定、敢于担当、勤政为民、清正廉洁”,是“党员领导干部的优秀代表”。
轮到苏清越讲话了。她没有用讲稿,只是面前放着一杯清茶。
“各位同志,朋友们,”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礼堂,沉稳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刚才组织上对我评价很高,我深感惭愧。东州能有今,是党中央和省委坚强领导的结果,是历届市委市政府接续奋斗的结果,更是全市广大干部群众齐心协力、埋头苦干的结果。我个人,只是在这个伟大的进程中,履行了应尽的职责,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她回顾了初到东州时面临的严峻考验,提到了抗洪抢险的众志成城,提到了“犁庭行动”的艰难曲折,也提到了灾后重建和转型发展的点点滴滴。没有渲染艰难,没有突出个人,只是平静地叙述,仿佛在讲述一段与所有人共同经历的岁月。
“……这五年,是我职业生涯中挑战最大、付出最多,也是收获最丰、感悟最深的五年。我亲眼目睹了东州从阵痛中重生,在挑战中奋进。我深深体会到,只要心中装着人民,手中握有真理,肩头扛起责任,就没有克服不聊困难,没有跨越不聊险阻。我也更加坚信,公平正义是社会的基石,清正廉洁是政党的生命线,这是我们付出巨大代价换来的深刻教训,必须倍加珍惜,代代相传。”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特别在某些年轻干部的脸上停留片刻。“我就要离开工作岗位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我相信,在省委的坚强领导下,以李国华同志为班长的市委新班子,一定能够团结带领全市人民,把东州建设得更加美好。我也希望,在座的每一位同志,特别是年轻同志,能够始终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珍惜岗位、履职尽责,永远保持对人民的赤子之心,对法纪的敬畏之心,对事业的进取之心。”
“最后,衷心感谢组织多年的培养和信任,感谢各位同事的支持和帮助,感谢东州人民的理解和包容。我会永远怀念在这里工作的每一,怀念与大家并肩战斗的深情厚谊。祝愿东州的明更加灿烂辉煌!祝愿同志们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家庭幸福!”
话音落下,礼堂里爆发出持久而热烈的掌声。许多人眼中闪动着泪光,这掌声,是对一位为这座城市倾注了全部心血、带领他们走出至暗时刻的领导者的最高敬意和最深不舍。
苏清越站起身,向台下深深鞠躬。那一刻,所有的荣耀、压力、争议、伤痛,似乎都随着这个动作,化为了过往云烟,沉淀为生命里一段厚重而无悔的篇章。
仪式结束后,她回到市委大楼那间熟悉的办公室。这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个人物品很少,主要是书籍和文件。窗台上的绿植依旧生机盎然,那是周维几年前送她的,是能净化空气,舒缓眼睛。
她站在窗前,最后一次俯瞰这座她奋战了五年、也深深改变聊城剩楼宇鳞次栉比,街道车水马龙,远山如黛,近水含烟。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淡淡的怅惘交织在心间。奋斗了大半生,突然停下脚步,仿佛有些不习惯。
秘书轻轻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大纸箱:“苏书记,这是刚才传达室送过来的,是给您的私人信件和物品,都是这段时间陆续寄到市委的。”
苏清越点点头:“放那儿吧,谢谢。”
秘书放下箱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苏书记,大家……都很舍不得您。”
苏清越微微一笑,拍了拍年轻秘书的肩膀:“好好干,以后常联系。”
秘书红着眼圈出去了。
苏清越走到纸箱前,里面大多是各种贺卡、纪念册、信件,来自老干部、老同事、基层群众,甚至还有一些她帮助过的普通市民。她随手翻看着,感受着一份份真挚的情谊。
然而,在箱子的最底部,一个没有任何署名和寄件地址的牛皮纸信封,显得格外突兀。信封很普通,但入手的感觉有些异样,里面似乎装着不止是纸张。
她微微蹙眉,心地拆开信封。
里面掉出一张打印的A4纸,上面只有一行粗体的、充满恶意的黑色大字:
“苏清越,你以为结束了吗?游戏,才刚刚开始。我们,随时会再来找你。”
字迹透着一种冰冷的疯狂。
随着纸张掉落的,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赫然是十三岁的安安当年被绑架后,颈侧裹着纱布、在病床上昏睡的侧脸!照片的角落,还用红笔画了一个狰狞的、滴血的匕首图案!
刹那间,苏清越感到浑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纸张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那些刻意被深埋的、属于五年前的恐惧、愤怒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被强行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猛然冲撞着她的心脏!
是残存的余孽?是新的威胁?还是单纯的、卑劣的心理恐吓?
愤怒的火苗在她眼底深处“腾”地燃起,但旋即,又被一种更为冰冷、更为强大的力量压制下去。五年过去了,她不再是那个会因个人威胁而方寸大乱的干部,更不再是那个面对女儿危险只能无助恐惧的母亲。她经历了太多,也战胜了太多。
她盯着那行字和那张照片,眼神从最初的震惊和愤怒,迅速转为一种极致的冰冷与讥诮。嘴角,甚至慢慢勾起了一丝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害怕,只有一种历经千帆后、洞悉鬼蜮伎俩的轻蔑,和一种“尽管放马过来”的凛然。
她拿起那张挑衅的纸条和令人作呕的照片,没有任何犹豫,双手握住纸张边缘,平稳而坚定地、一下、又一下,将它们撕成了碎片。碎片落入旁边的碎纸机入口,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将那些恶意的符号彻底绞碎、吞没。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心中的波澜已然平息,只剩下钢铁般的冷静。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响了起来。这个号码,只有极少数高层领导和重要部门知晓。
她稳了稳心神,走过去接起:“喂,我是苏清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熟悉的声音,是她在中央纪委的一位老领导,当年也曾关注和支持过东州的案件。
“清越同志,退休仪式刚结束吧?休息的打算有了吗?”老领导语气轻松地寒暄。
“老领导,您就别打趣我了,刚闲下来,还有点不习惯。”苏清越微笑着回应。
“不习惯?那正好。”老领导的声音变得正式了一些,“清越啊,经过组织研究,考虑到你在反腐败特别是国际追逃追赃、跨境腐败治理方面丰富的实践经验和突出的工作成效,想征求一下你个饶意见——是否愿意接受返聘,出任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新成立的‘反腐败国际合作局’局长?这个局主要负责统筹协调反腐败国际追逃追赃、执法合作、对外宣传、规则制定等工作,任务很重,挑战很大,但意义非凡,正是你大展拳脚的新战场。你觉得怎么样?”
苏清越握着话筒,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照亮了她沉静的面容和眼中重新燃起的、比之前更加深邃坚定的光芒。
恐吓信的碎片还在碎纸机里,而新的使命,已经通过电波传来。
她没有丝毫犹豫,就如同五年前毅然踏入东州的漩涡,就如同在手术室里握住那决定生死的器械,就如同在联合国讲台上发出中国的声音。
她挺直脊背,对着话筒,清晰而有力地回答:
“感谢组织的信任。我随时准备着,听从召唤,服从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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