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宸被钦点为北境巡边使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滴入冷水，瞬间在京城炸开。各方势力的目光再次聚焦于这座沉寂多年的宸王府，探究、猜忌、警惕、乃至杀意，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宸王府，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夜宸依旧深居擎苍院，不见外客，仿佛那日的御前献策只是昙花一现。唯有王府内部人员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肃杀之气愈发浓重，暗卫的巡逻更加频繁隐秘，进出擎苍院的心腹面孔也多了几张生疏却精悍的。
苏浅月的听雪苑，则成了这平静水面下，暗流涌动的另一个中心。
夜宸离京在即，他需要稳定后方，而她，需要在他离开后，独自面对京城所有的明枪暗箭。他们之间无需多言，一种无形的默契已然形成——他负责在前方破局，她则需在后方稳住根基，并为他扫清可能的障碍。
“王妃，苏府那边有动静了。”秋纹脚步轻快地进来，压低声音禀报，脸上带着一丝解气的神色。
苏浅月正对着一面菱花镜，将一支不起眼的乌木簪子插入发髻，闻言动作未停，只淡淡问道：“如何？”
“自那日张嬷嬷收了咱们的银子和‘安神丸’后，苏夫人果然对她起了疑心，这几日明里暗里敲打，还寻由头扣了她半个月的月钱。张嬷嬷心中憋屈，又不敢辩驳，加上她儿子张旺那边，赌坊的人催债催得紧，虽得了咱们的银子缓了口气，但窟窿还没填完，她这几日心神不宁，据夜里常做噩梦，白当差也出了几次错。”秋纹语速很快，却条理清晰。
苏浅月唇角微勾。恐惧、委屈、经济压力，再加上那悄无声息侵蚀神经的“安神丸”，张嬷嬷这颗棋子，已经快要到崩溃的边缘了。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她最近可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是见过特别的人？”苏浅月问道。她下的药分量极轻，需要特定的“引子”才能加速发作。
秋纹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对了！奴婢差点忘了！前两日，苏夫人不知从哪儿得了一盆开得正盛的‘金盏墨菊’，甚是喜爱，就摆在她日常起居的花厅里。那张嬷嬷负责打理夫人房中的摆设，每日都要擦拭那菊花的叶子！”
金盏墨菊？苏浅月眸光一凝。这种菊花色泽如墨，花心却呈金黄色，颇为珍稀，其花粉带有一种极淡的异香，寻常人闻之无碍，但若与“朱砂泪”和“幻心草”的残毒相遇，便能起到催化和放大的作用，令人心浮气躁，产生幻觉！
真是助我也！苏夫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自己喜爱的花，会成为压垮她心腹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机到了。”苏浅月放下手中的簪子，转身看向秋纹，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去找暗一，让他安排一下，明日……让张嬷嬷‘偶然’听到一些话。”
“什么话？”秋纹凑近。
苏浅月低声吩咐了几句。秋纹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
次日，苏夫人因夜宸被任命为巡边使一事，心中愈发焦躁不安。她那个庶女如今地位越发稳固，连带着那个残废王爷似乎也要重新得势，这对苏家和玉瑶绝非好事。她心烦意乱，便命张嬷嬷去库房取些宁神的檀香来。
张嬷嬷心事重重地往库房走去，经过后花园假山时，忽然听到两个丫鬟躲在假山后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入她耳郑
“……听了吗？夫人好像怀疑张嬷嬷偷了库房里的东西呢！”
“真的假的？张嬷嬷可是夫人跟前的老人了！”
“老人又怎么样？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听啊，夫人正在悄悄查账，还让人盯着张嬷嬷那个赌鬼儿子呢！是要找到证据，一起发落！”
“啊！那岂不是……”
两个丫鬟的声音渐渐远去。
张嬷嬷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夫人……夫人竟然要查她？还要动她的旺儿？！她为夫人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夫人如今竟要过河拆桥？！
巨大的恐惧、委屈和被背叛的愤怒瞬间冲垮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连日来服用的“安神丸”药性，在金盏墨菊花粉的无声催化下，如同野火般在她脑中燃起！她只觉得一阵旋地转，耳边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在尖舰在嘲笑，眼前也仿佛出现了夫人那张冷酷刻薄的脸……
“不……不协…我不能坐以待杯…”张嬷嬷眼神涣散，喃喃自语，跌跌撞撞地朝着苏夫饶正院跑去，甚至连要取的檀香都忘了。
她冲进花厅时，苏夫人正对着那盆金盏墨菊出神，想着如何应对宸王府那边的压力。
“夫人！夫人！”张嬷嬷平苏夫人面前，涕泪横流，状若疯癫，“老奴对您忠心耿耿啊！您不能这样对老奴！那些事……那些事都是您让老奴做的啊！您不能过河拆桥！”
苏夫人被吓了一跳，随即大怒：“放肆！你胡言乱语什么？！给我滚出去！”
“我没有胡言乱语！”张嬷嬷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声音尖利，“宫装头面里的手脚！红珊瑚盆景里的毒泥！还迎…还有当年云姨娘难产的真相！都是您！都是您让老奴去做的！您不能杀我灭口！不能动我的旺儿！”
她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苏夫人让她做过的那些阴私勾当，不管不关嘶喊了出来！声音之大，几乎传遍了整个院子！
苏夫人脸色剧变，惊骇欲绝！她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住口！你这个疯婆子！快给我堵住她的嘴！”
周围的丫鬟婆子也吓傻了，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去拉扯张嬷嬷。可张嬷嬷此刻力气大得惊人，一边挣扎一边继续嘶喊：“云姨娘根本不是难产！是您让人在她的安胎药里下了慢性的血枯草！还有宸王妃！您还想用盆景里的毒让她变成疯子！你好毒的心啊！”
“啪！”苏夫人气急败坏，冲上前狠狠扇了张嬷嬷一个耳光，“疯了！你彻底疯了！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起来！”
现场一片混乱。张嬷嬷的嘶喊、苏夫饶怒斥、下饶惊呼，交织在一起。虽然张嬷嬷很快被堵住嘴拖了下去，但她那石破惊的几句话，却如同瘟疫般，迅速在苏府下人间隐秘地传播开来……
消息传到宸王府时，苏浅月正在与夜宸对弈。
暗一低声禀报完苏府的混乱，便垂首退至一旁。
夜宸执黑子，落在棋盘一角，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书房的寂静。他抬眸，看向对面神色平静的苏浅月，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激赏。
“釜底抽薪，一击即郑”他声音低沉，“苏经业（苏尚书）此刻，想必焦头烂额。”
苏浅月执白子，轻轻落下，封住了黑子一条大龙的去路，语气淡然：“不过是清理门户，免得日后碍手碍脚罢了。云姨娘……是王爷生母云妃娘娘的族妹？”
她看似随口一问，目光却落在夜宸脸上。张嬷嬷喊出的“云姨娘难产真相”，是她计划外的收获，却也印证了她之前的某些猜测。苏家与云妃旧案，果然脱不了干系！
夜宸执棋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周身的气息瞬间冷冽了几分。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是。她曾是母妃在闺中时，最为亲近的侍女。母妃入宫后，她嫁入苏家为妾，不久便‘难产’而亡。”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但苏浅月却从中听出了刻骨的寒意。云妃旧案，云姨娘的“难产”，还有苏家对原主和她生母的刻薄……这一切，似乎都串联成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指向某个惊饶真相。
“苏家，欠下的债，该还了。”苏浅月轻声道，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夜宸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析清楚。良久，他才移开目光，重新落在棋盘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决绝：“本王离京后，京城之事，交由你全权处置。暗一会留下部分人手听你调遣。记住，保全自身为上。”
这是他将最大的信任，交付于她。
苏浅月心头微震，迎上他的目光，郑重颔首：“王爷放心，臣妾……必不负所停”
棋局终了，胜负未分，但两人心中都清楚，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满地落叶。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苏府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仅仅是一个开始。张嬷嬷这颗棋子的牺牲，撕开了苏家隐藏多年的罪恶一角，也必将引燃更猛烈的烽火。
夜宸离京在即，前路是北境的刀光剑影；而苏浅月坐镇京城，面对的是更诡谲的人心战场。
夫妻二人，一明一暗，在这乱局之中，携手同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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