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寒阙话音刚落,营地东侧的喧哗声便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只见禁军副统领周显一身锃亮铠甲,带着二三十个手持长戟的士兵,气势汹汹地直奔雍王营帐而来。
那阵仗,活像来捉拿朝廷钦犯。
周显这人,长得就很有特色。
一张脸方得跟块门板似的,眉毛又粗又短,眼睛瞪得像铜铃,偏偏鼻孔还朝上翻着,看人总带着三分不屑七分倨傲,仿佛全下都欠他五百两银子。
他往谢寒阙轮椅前一站,铠甲哗啦作响,先草草抱了抱拳,“雍王殿下,打扰了。昨夜营地再现命案,两位贵胄子弟惨遭猛兽撕裂咽喉而亡,末将职责所在,特来查验您帐下这头白虎。”
他话音未落,那铜铃眼就死死盯住了白,手按在刀柄上,仿佛白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
朝朝立刻像只护崽的母鸡一样张开手臂拦在白前面,脸气得鼓鼓的:“周统领!白昨晚一直跟我在一起,它才不会伤人!”
白很配合地低下大脑袋,在朝朝颈边亲昵地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甚至还抬起一只前爪,舔了舔肉垫,那模样慵懒得像只大号猫儿,哪有一丝一毫凶兽的样子。
周显嘴角抽了抽,但语气依旧生硬:“郡主殿下,末将并非空口无凭。有数名守夜兵士声称,昨夜子时前后,曾瞥见一道巨大白影在营地西侧闪过,形如猛虎。而整个围场,除了您这只,可找不出第二只白虎。”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况且,昨日太子殿下欲亲近此兽,它便显露凶相,可见野性难驯。还请王爷行个方便,让末将带走此兽详加查问,也好给安平伯和武威侯一个交代。”
“查问?怎么查问?难不成周统领还精通兽语?”桑晚凝柳眉倒竖,从谢寒阙身后走出,语气带着讥讽,“还是打算严刑拷打一只畜生?只怕到时候,什么都问不出,反而坐实了某些人欲加之罪!”
“王妃此言差矣!”周显板着脸,“末将也是按规矩办事。若它当真无辜,查验清楚后自当奉还。”
“查验清楚?”谢寒阙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让周显心头莫名一凛,“如何查验?是杀了剖腹验食,还是打断四肢看它能否伤人?周统领,你若带走它,吓着了郡主,这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周显一噎,拿孩事?这雍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他正想硬着头皮,“公务要紧。”
旁边一个看着就机灵的年轻甲士悄悄拽了拽他铠甲的边缘,声道:“头儿,那边好像有个大夫要验尸。”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柳长风不知何时已拎着他那个标志性的藤木药箱,正蹲在远处被白布盖着的尸体旁,旁边还站着几位面色沉痛、显然是苦主家的管事。
柳长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感受到这边的注视,他抬起头,朝这边招了招手,声音清亮地传过来:“王爷,王妃,周统领,可否移步一观?关于这伤口,在下有些有趣的发现。”
周显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人过去了,“你是何人!”
柳长风朝他作揖,“在下雍王府府医。”
谢寒阙示意青原推着轮椅跟上,桑晚凝牵着朝朝,朝朝拉着白,白迈着优雅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跟着,所过之处,士兵们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握紧了武器。
柳长风掀开一具尸体脖颈处的白布,指着那狰狞的撕裂衫:“诸位请看。伤口皮肉外翻,边缘参差不齐,确系利爪撕扯所致。不过……”
他拿起一把特制的银质镊子,心翼翼地从伤口深处夹出一点东西,放在旁边铺开的白色丝绢上。
那是一些极细微的,深褐色近乎黑色的颗粒。
“这是何物?”周显凑近看了看,不明所以。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是某种猛禽爪缝中常年积累的污垢与血垢混合干涸后的碎屑。”柳长风慢条斯理地又走到另一具尸体旁,同样操作,也取出少许类似颗粒,“两种颗粒颜色、质地几乎一致。而最重要的是……”
他站起身,走到白身边,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轻轻抬起白的一只前爪。那只爪子厚实干净,爪尖锋利如钩,但趾缝间是健康的淡粉色,干干净净,连点泥污都没樱柳长风甚至用块干净白布擦了擦,白布依旧洁白。
“白虎乃灵兽,性好洁,且昨夜至今未曾离开营帐附近,并无机会沾染此类污垢。”柳长风总结道,“反之,若真是白所为,以其爪力之强,伤口当更深更齐,且它爪缝干净,绝不可能留下这么多陈年污垢碎屑。”
周显皱眉:“也许……也许是它之前在野外沾染的?”
“周统领,”谢寒阙淡淡道,“白被朝朝发现时,周身皮毛爪牙皆被仔细清理过。入营后,更是有人照料梳洗,你若不信,可问问负责照料它的人。”
旁边一个雍王府的厮立刻点头如捣蒜:“是是是,的从白虎刚来时就给他擦过爪子,干净着呢!比的脸都干净!”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轻笑。
周显的脸有点挂不住了,但还是强辩:“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或许它夜间偷溜出去!”
“周统领,”桑晚凝凉凉地插话,“你当雍王府的侍卫都是摆设?还是觉得雍王府的人都是蠢货,会连一只大老虎溜出营帐都察觉不到?昨夜王爷的贴身侍从青原就在帐外值守,他可曾见到白离开?”
抱着剑侍立一旁的青原,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未曾。”
“这……”周显语塞。
“再者,”柳长风又道,“这两处伤口,虽然模仿猛兽爪击很像,但仔细看发力方向和撕裂角度,更像是有人用类似虎爪的兵器,反手由下向上斜撩所致,普通猛兽扑击,多为正面或由上而下,反手斜撩,这可是人用兵器的习惯啊。”
这话一出,安平伯府和武威侯家的管事脸色都变了,惊疑不定地看向周显。
周显额头开始冒汗:“柳先生,此话可不能乱!你有何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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