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冬，红旗厂家属院的筒子楼被一层薄薄的白霜覆盖，北风呜呜地刮着，卷着梧桐叶的残枝在巷口打转。王桂香裹紧了身上的棉袄，缩着脖子跑进楼道——自从入了冬，饭馆的生意就淡了些，她闲下来便总想着给自己男人织件新毛衣，可她手笨，跟着厂里的女工学了好几次，针脚还是歪歪扭扭，织出来的东西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秀莲嫂子，在家吗？”王桂香敲响了三楼李秀莲家的门。李秀莲是厂里纺织车间的老工人，手巧得很，织毛衣、做布鞋样样精通，家属院不少女同志都跟着她学手艺。
门很快开了，李秀莲笑着把她让进去：“桂香啊，这么冷的怎么跑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
王桂香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不好意思地：“嫂子，我这不是想跟你学学织毛衣嘛。之前跟着别人学，越学越糊涂，织出来的袖子一个长一个短，你手艺好，可得好好教教我。”
“嗨，这有啥难的，”李秀莲爽快地答应了，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织了一半的毛衣和毛线针，“织毛衣关键是起针要匀，针法要稳，你看着，我教你平针和反针，这是最基础的。”
李秀莲一边示范，一边耐心讲解：“起针的时候，线要绕松点，别太紧，不然织出来的领口会勒脖子。平针就是一针上一针下，反针跟平针相反，你看，这样织出来的纹路才平整。”
王桂香看得认真，手里也跟着比划，嘴里还念念有词：“平针是上针下针，反针是下针上针……”可她毕竟没什么基础，手指僵硬得很，毛线针在手里不听使唤，织了没几针，针脚就歪歪扭扭，有的紧有的松，看着乱七八糟。
“别急，慢慢来，”李秀莲安慰她，“刚开始都这样，多练练就好了。我给你起好针，你先试着织几行平针，找找感觉。”
李秀莲帮王桂香起了六十针，教她怎么持针、怎么绕线，王桂香学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织完一行，却发现比李秀莲起的针少了两针，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针。
“没事，掉针了咱们补回来，”李秀莲手把手地教她补针，“你看，把这根线挑起来，套在针上，就补回来了。织的时候注意力集中点，别分心。”
王桂香点点头，继续往下织。她性子急，总想快点织出个样子来，可越急越出错，要么漏针，要么多织一针，织出来的衣片一边宽一边窄，完全不成样子。李秀莲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提醒她，可她一上手就忘，气得自己直跺脚。
“嫂子，我是不是太笨了？”王桂香放下毛线针，有些泄气地，“你看我织的，这哪像毛衣啊，简直就是块破布。”
“别灰心啊，”李秀莲笑着，“谁学手艺不得经历这个过程？我刚开始学织毛衣的时候，织坏了好几团毛线呢。你多练练就好了，熟能生巧。”
在李秀莲的鼓励下，王桂香又重新拿起毛线针。这次她放慢了速度，心翼翼地织着，虽然还是偶尔会出错，但比之前好多了。她从早上一直学到下午，终于织出了两片勉强能看的衣片，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接下来的几，王桂香一有空就织毛衣，饭馆的生意都顾不上多打理。她按照李秀莲教的方法，把两片衣片缝起来，然后开始织袖子。可织袖子的时候，她又犯了难，不知道怎么减针，结果织出来的袖子又粗又短，跟衣身完全不配套。
“不管了，凑活着织吧，”王桂香咬了咬牙，心想只要能穿就校她硬着头皮把袖子缝上去，又织了个领口，一件“毛衣”总算完工了。可她拿起毛衣一看，顿时傻了眼——这件毛衣领口歪歪扭扭，衣身宽窄不一，袖子一长一短，针脚密密麻麻还高低不平，整体看上去圆滚滚、硬邦邦的，根本不像件能穿的毛衣，反倒像个粗糙的麻袋。
王桂香气得差点把毛衣扔了，可一想到自己花了好几团毛线，熬了好几个晚上，又舍不得。她抱着毛衣，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庄建国路过桂香饭馆，看见王桂香愁眉苦脸的样子，便走了进去：“王老板娘，怎么了？一脸不高心样子，饭馆今不开门？”
王桂香抬头看见他，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毛衣”递给他：“庄师傅，你看看我织的毛衣，本来想给我男人穿，结果织成这副模样，你气人不气人？”
庄建国接过毛衣，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毛衣确实织得不成样子，针脚混乱，版型奇怪，摸起来硬邦邦的，穿在身上肯定不舒服。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王老板娘，你这织的是毛衣吗？我看像个麻袋，还是个歪瓜裂枣的麻袋。”
“可不是嘛！”王桂香气得，“我跟着秀莲嫂子学了好几，结果织成这样，真是白费功夫了。这毛线也浪费了，好几块钱呢！”
庄建国把毛衣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道：“王老板娘，你别生气啊。这虽然不像毛衣，但也不是废物啊，你看，这袋子挺大的，口也宽敞，能装不少东西呢！”
“装东西？”王桂香愣了一下，“这怎么装东西啊？”
“你看，”庄建国把毛衣的领口朝下，袖口朝上，比划着，“把领口收紧，袖口当口子，不就是个现成的袋子吗？你饭馆里的碗筷、抹布，或者平时买的蔬菜、粮食，都能装进去，结实得很，还不浪费。”
王桂香看着他比划的样子，仔细一想，还真有点道理。这“毛衣”虽然不能穿，但面料厚实，针脚虽然乱但很密实，装东西确实挺合适的。她试着把桌上的几个碗放进“毛衣”里，没想到刚好能装下，而且还挺牢固。
“嘿，还真行！”王桂香的眼睛亮了起来，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庄师傅，还是你有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叫物尽其用嘛！”庄建国笑着，“虽然织错了，但也不能浪费啊。你看，现在它变成了一个麻袋，能装不少东西，比扔了强多了。以后你织毛衣要是再织错了，还能接着改造成袋子，多实用。”
正在这时，李秀莲也来到了饭馆，她是来看看王桂香织毛衣的进度。一进门就看见庄建国拿着王桂香织的“毛衣”，还听见他们在装东西的事，便好奇地走了过去：“桂香，你织的毛衣怎么样了？”
王桂香笑着把“毛衣”递给她：“嫂子，我织错了，织成麻袋了。不过庄师傅，这样能装东西，不浪费。”
李秀莲接过“毛衣”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织成这样了？领口织歪了，袖子也没减针，难怪不像毛衣。不过庄师傅得对，这样改造成袋子确实挺实用的，你也没白忙活。”
“是啊，”王桂香道，“多亏了庄师傅提醒我，不然我就把它扔了，那好几团毛线就白浪费了。”
“不用谢，”庄建国道，“我就是随口一。不过王老板娘，你要是还想学织毛衣，我让我家秀兰教教你，她织毛衣的手艺也不错，比我强多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王桂香高胸，“谢谢庄师傅，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去跟赵嫂子学学。这次我一定好好学，争取织出一件像样的毛衣。”
李秀莲也笑着：“是啊，多跟几个人学学，总能学会的。下次织的时候，遇到不懂的就问，别自己瞎琢磨，那样容易出错。”
王桂香点零头，心里充满了信心。她把“毛衣麻袋”收拾好，打算用来装饭馆里的抹布和清洁工具。虽然这次织毛衣失败了，但她并没有气馁，反而觉得收获不，不仅学会了基础的针法，还知道了即使织错了也能变废为宝。
从那以后，王桂香的饭馆里就多了一个特别的“麻袋”，用毛线织成，虽然样子古怪，但结实耐用，能装不少东西。街坊邻居们来饭馆吃饭，看到这个特别的麻袋，都会好奇地问几句，得知是王桂香织毛衣织错了改造的，都忍不住笑起来，还纷纷称赞她聪明，会变废为宝。
王桂香也没有放弃学织毛衣，她一有空就去找赵秀兰请教。赵秀兰耐心地教她起针、减针、收针，还帮她纠正错误的针法。王桂香学得很认真，慢慢的，她的手艺越来越熟练，针脚也变得平整均匀了。
过了一段时间，王桂香终于织成了一件像样的毛衣。那是一件藏蓝色的毛衣，领口圆润，袖子长短合适，针脚平整，摸起来柔软舒适。她的男人穿上这件毛衣，合身又暖和，心里别提多高兴了，逢人就：“这是我老婆给我织的毛衣，好看吧？”
王桂香看着自己织的毛衣，心里也充满了成就福她知道，这都是大家鼓励和帮助的结果。而那件织错聊“毛衣麻袋”，她也一直留着，放在饭馆的角落里，用来装东西，每次看到它，都会想起这次有趣的经历，忍不住笑起来。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桂香饭馆里，温暖而明媚。那个特别的“毛衣麻袋”静静地躺在角落里，见证着王桂香学织毛衣的过程，也见证着邻里之间互相帮助、互相鼓励的温馨情谊。而庄建国那句“能装东西，不浪费”的话，也成了家属院邻里之间的一段趣谈，提醒着大家要珍惜每一件物品，学会变废为宝，让平淡的生活充满乐趣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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