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刚过，钢厂家属院的筒子楼外墙还挂着未消融的冰棱，楼道里却弥漫着一股雀跃的热气——厂里终于同意在筒子楼门厅安装一部公用电话了。
这可是件新鲜事。在此之前，家属院的人要打电话，要么得跑到两公里外的邮局，要么就得借有私如话的厂长家的——那可不是谁都能借的。所以当工会主席李师傅带着电信局的人来安装电话时，筒子楼里的住户几乎都涌了出来，围在门厅里，像看稀奇似的盯着那部黑色的拨号电话。
庄建国挤在人群最前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话机身，手指下意识地在裤兜里摩挲着——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开了。这部电话安在门厅，属于公用设施，可维护、充电不得花钱？别人用电话，自己家也得承担损耗，总不能白用吧？
“李师傅，这电话安上了，以后大家怎么用啊？”庄建国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
李师傅正在给电话接线，头也没抬地：“当然是公用了，谁家有急事谁就用，话费由厂里统一报销。”
“统一报销？”庄建国皱了皱眉，“那可不校厂里报销话费，可这电话的损耗、充电，还有平时的维护，总不能让厂里一直承担吧？再了，要是有人用电话闲聊，那话费岂不是要超标？”
林大强抱着胳膊站在一旁，闻言嗤笑一声：“老庄，你又想打什么算盘？不就是一部电话吗？大家轮流用，有急事就打，哪来那么多规矩？”
“规矩还是要有的。”庄建国一本正经地，“我觉得，以后谁用电话，除了厂里报销的话费，还得收一点‘接听费’和‘损耗费’。比如，打一次电话收五分钱，接听电话收两分钱，这样既能弥补损耗，也能防止有人滥用电话。”
“什么？”林大强眼睛一瞪，“庄建国，你想钱想疯了吧？公用电话还要收接听费？你这是想把公用设施当成自己的摇钱树啊！”
“我这不是为了大家好吗？”庄建国反驳道，“你想想，要是不收钱，有些人没事就抱着电话闲聊，耽误别人急事怎么办？收点钱，大家就会珍惜使用机会，这不挺好的吗？”
“我看你就是自私！”林大强上前一步，指着庄建国的鼻子，“这电话是厂里给大家装的，是公用的，你凭什么收钱？我告诉你，想收钱，门都没有！”
周围的住户也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觉得庄建国得有道理，“收点钱也行，省得有人滥用”；也有人觉得林大强得对，“公用电话就该免费使用，收钱太不像话了”。
苏曼卿挤进来，拉了拉庄建国的胳膊，轻声：“老庄，你别瞎琢磨了。这是公用电话，收钱不合适，容易引起邻里矛盾。”
“我这不是为了咱们楼里的人好吗？”庄建国甩开苏曼卿的手，“你看，这电话安在门厅，离咱们家最近，以后维护、打扫卫生，还不是得咱们家多费心？收点钱怎么了？”
“你就是想占便宜！”林大强着，突然伸手抓住电话的线路，用力一拔——“咔嚓”一声，电话线被拔了下来，电话机身晃了晃，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林大强，你干什么？”庄建国急了，“你怎么能拔电话线？”
“我不拔线，难道让你借着公用电话发财啊？”林大强把拔下来的电话线扔在地上，“只要你敢收钱，我就敢拔线！看你怎么收！”
“你简直不可理喻！”庄建国气得浑身发抖，“这电话是厂里的财产，你损坏公物，我要去厂里告你！”
“你去告啊！”林大强梗着脖子，“我怕你不成？我这是为了维护大家的利益！”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周围的住户也分成了两派，互相指责起来。李师傅无奈地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电话线，重新接好，“我你们俩，别吵了！这电话是厂里给大家装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大家，不是让你们吵架的！”
“李师傅，你评评理，庄建国想收接听费，这合理吗？”林大强道。
李师傅皱了皱眉，“老庄，收接听费确实不合适。这电话是公用设施，应该免费供大家使用，只要大家自觉，别滥用就行了。”
庄建国脸色一沉，“李师傅，你这么就不对了。免费使用，谁能保证大家自觉？到时候电话坏了，话费超了，还不是厂里承担？厂里的钱也是钱，不能这么浪费。”
“那你也不能收钱啊。”李师傅，“这样吧，我给你们提个建议，你们可以制定一个‘电话使用公约’，明确规定电话的使用时间、使用范围，还有损坏赔偿等事项，大家共同遵守，这样不就好了？”
“电话使用公约？”苏曼卿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制定一个公约，让大家都遵守，这样既能保证电话的正常使用，也能避免邻里矛盾。”
庄建国犹豫了一下，“制定公约可以，但必须明确维护责任和损耗赔偿，不然我不同意。”
“行，没问题。”林大强，“只要你不收钱，制定公约我没意见。”
就这样，在李师傅的调解下，庄建国和林大强暂时平息了争吵。当晚上，苏曼卿召集了筒子楼里的几位住户代表，在自己家开了个会，商量制定“电话使用公约”。
“我觉得，首先要明确电话的使用时间。”苏曼卿，“比如，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可以使用，晚上十点以后尽量不要使用，以免影响大家休息。”
“这个我同意。”一位大妈道，“晚上十点以后，大家都睡了，打电话会吵到别人。”
“还有，电话只能用于紧急情况和必要的联系，不能用于闲聊。”林大强，“要是有人抱着电话闲聊，耽误别人急事，那就太不像话了。”
“可以规定每次通话时间不超过五分钟。”庄建国补充道，“这样既能保证大家都能用到电话，也能节省话费。”
“另外，电话的维护责任也要明确。”苏曼卿，“比如，谁使用电话，谁就要负责保持电话的清洁；如果电话出现故障，要及时通知厂里维修；如果是人为损坏，要承担赔偿责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商量了一个多时，终于制定出了一份“电话使用公约”。苏曼卿把公约写在一张大红纸上，第二一早就贴在了筒子楼门厅的墙上。
公约内容如下：
1. 电话仅供筒子楼住户紧急情况和必要联系使用，禁止闲聊。
2. 通话时间每次不超过五分钟，如需长时间通话，应征得其他住户同意。
3. 使用时间为早上七点至晚上十点，晚上十点后禁止使用。
4. 使用者应保持电话清洁，爱护设备，如有损坏，照价赔偿。
5. 严禁恶意拨打骚扰电话，违者将通报批评，并取消使用资格。
公约贴出后，筒子楼里的住户都认真看了，大家都觉得公约制定得很合理，纷纷表示会遵守。
庄建国看着墙上的公约，心里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苏曼卿的这个办法确实比收钱强。他想了想，又在公约下面加了一条：“每次使用电话后，使用者应主动记录通话时间和事由，以便核对话费。”
林大强看到后，撇了撇嘴，“庄建国，你就是个老顽固，还惦记着话费呢。”
“我这是为了厂里着想。”庄建国，“记录通话时间和事由，既能防止有人滥用电话，也能让厂里的话费支出更加透明。”
苏曼卿笑着：“行了，只要大家都能遵守公约，电话就能正常使用了。以后咱们邻里之间，要互相体谅，互相包容，别再为了一点事吵架了。”
庄建国和林大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话，但心里都明白，苏曼卿的是对的。
自那以后，筒子楼里的公用电话运转得很正常。住户们都很自觉，每次使用电话都很克制，用完后也会主动记录通话时间和事由。庄建国虽然还是会偶尔“监督”一下电话的使用情况，但也不再提收“接听费”的事了。
有一次，林大强的儿子在学校突发高烧，林大强急得团团转，正是通过这部公用电话，及时联系上了医院，让儿子得到了及时的治疗。事后，林大强特意跑到庄建国家，不好意思地：“老庄，上次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这公用电话，确实给大家带来了很多方便。”
庄建国笑了笑，“都是街坊邻居，什么对不起。只要大家都能自觉遵守公约，好好使用电话，比什么都强。”
苏曼卿看着他们俩冰释前嫌，心里也暖暖的。她知道，这部的公用电话，不仅方便了大家的生活，也让筒子楼里的邻里关系变得更加和睦了。而那张贴在门厅墙上的“电话使用公约”，也成了筒子楼里一道特殊的风景，见证着邻里之间的理解与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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