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位于京城东城,并不十分显赫,门庭素雅,与承恩公府昔日的张扬跋扈截然不同,倒真有几分闲散王爷的意味。但见识过魏王深夜潜入自己住处,又能拿出《皇城堪舆纪略》这等秘卷,沈青禾深知这位殿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王府管家早已候在门口,恭敬地将沈青禾引入府内。一路行来,只见庭院布置得极为雅致,移步换景,假山流水,花木扶疏,颇具江南园林韵味,显然主人品味不俗。
魏王周景煜在一处临水的暖阁中接待了她。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未戴冠冕,只以一根玉簪束发,更显得气质温润儒雅。暖阁内燃着淡淡的檀香,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茶点。
“沈行走,请坐。”魏王笑容温和,亲自执壶为沈青禾斟茶,“镇异司初立,诸事繁忙,还劳烦沈行走拨冗前来,本王叨扰了。”
“殿下言重了。”沈青禾微微欠身,态度恭敬却不失沉稳,“殿下言及有前朝阵法孤本,或可解英华殿之困,青禾心系公务,岂敢不来。”
寒暄几句后,魏王便挥手屏退了左右,暖阁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沈行走快人快语,本王也不绕弯子了。”魏王放下茶盏,从身旁的锦盒中取出一卷颜色古旧、以金线捆扎的皮卷,递给沈青禾,“此乃前朝大阴阳家‘玄微子’所着的《阴阳化煞枢机图》残卷,本王机缘巧合所得。其中记载了一种名为‘七星导引,阴阳化生’的阵法,旨在疏导阴煞戾气,转化其能为滋养地脉的温和生气,或许……与沈行走眼下所思,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青禾心中一震,双手接过皮卷,心展开。皮卷上的字迹与图形果然古奥无比,但核心思想确实与她不谋而合,都是强调疏导转化而非强行镇压!其中关于利用星辰之力(七星)作为引导和转化媒介的部分,更是让她眼前一亮!这无疑为她正在设计的阵法提供了极其宝贵的理论支持和细节参考!
“此卷……当真珍贵无比!”沈青禾难掩激动,“殿下厚赠,青禾感激不尽!不知殿下……”
她想问魏王有何条件,如此珍贵的孤本,绝不可能白白送出。
魏王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沈行走不必多虑。此物在本王手中,不过是一件古玩,但在沈行走手中,或许能解皇城之危,救黎民于潜在祸患。本王身为皇子,理应为国分忧。只望沈行走能善用此卷,早日平息煞气,还京城一个安宁。”
他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似乎毫无私心。
但沈青禾不信。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皇子,绝无可能毫无所求。
“殿下高义,青禾钦佩。”沈青禾将皮卷心收好,抬眼看向魏王,目光清澈,“只是青禾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解惑。”
“沈行走但问无妨。”
“殿下似乎……对皇城地脉、前朝秘辛,知之甚深。”沈青禾缓缓道,“更是屡次在关键时刻,对青禾施以援手。殿下……究竟意欲何为?”
她问得直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魏王并未因这直白的提问而动怒,反而轻笑一声,端起茶杯,目光投向窗外粼粼的池水,语气带上一丝悠远:“本王自幼体弱,不喜骑射争斗,唯爱读书,尤好杂学。宫中藏书阁的前朝秘档,本王翻阅了大半。这皇城之下的秘密,本王确实知晓一些。”
他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沈青禾,眼神变得深邃:“至于为何助你……沈行走,你觉得,一个知晓太多秘密,却又无力改变什么的闲散王爷,在这深宫之中,是幸,还是不幸?”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回了一个问题。
沈青禾默然。她听出了魏王话中的无奈与一丝不甘。身为皇子,却因身体或志向原因远离权力中心,知晓惊秘密却只能旁观,这种滋味,恐怕并不好受。
“本王助你,一是惜才,不忍见沈公之学埋没,更不愿见社稷有损。”魏王继续道,语气诚恳了几分,“二来……或许也是存了一丝私心。沈行走的出现,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让这潭水,有了变化的可能。本王……也想看看,这困局,是否真能被打破。”
他这话得半真半假,既表明了自己“旁观者”兼“推动者”的立场,又隐晦地暗示了对现状的不满和对变革的期待。
“殿下是想借青禾之手,打破某些……僵局?”沈青禾试探着问。
魏王不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地道:“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势。沈行走,你手握星钥,身负异术,更兼沈公遗泽,已然是这局中不可或缺之人。未来如何,端看你如何落子。本王……或许只是那个,在你需要时,偶尔递上一枚合适棋子的人。”
他再次将话题引向了合作与共赢,而非直接的控制与索取。
沈青禾心念电转。魏王的态度很明确,他不求直接的控制或利益交换,更像是进行一种长远的投资,在她身上押注,希望她能够搅动风云,而他则伺机而动。
这种关系,相对松散,却也更为灵活,目前来看,对她利大于弊。
“殿下之意,青禾明白了。”沈青禾站起身,郑重行礼,“殿下今日厚赠,青禾铭记于心。他日若有所成,定不忘殿下今日之情。”
她没有做出任何具体的承诺,但表达了记情与合作的意向。
魏王也站起身,含笑点头:“如此,甚好。沈行走公务繁忙,本王就不多留了。若有需要,可随时来府。”
离开魏王府,坐在回镇异司的马车上,沈青禾抚摸着怀中那卷《阴阳化煞枢机图》的皮卷,心中思绪万千。
魏王周景煜,如同一潭深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他到底想做什么?是真的只想当一个推动变化的幕后之人,还是……另有所图?
无论如何,这份阵法孤本对她而言,确实是雪中送炭。与魏王的合作,虽然需要谨慎,但至少目前,是必要的。
她掀开车帘,望向巍峨的皇城方向。
英华殿的煞气,皇城地脉的秘密,父亲的冤案,各方势力的博弈……所有的线索,似乎都交织在那片宫阙之下。
有了这卷阵法图,她解决英华殿之患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下一步,便是尽快完善方案,进行测试,然后……奏请实施。
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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