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的到访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滔巨浪,却也让沈青禾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身处何等的漩涡之郑她深知,仅凭自己目前的力量,想要对抗盘根错节的承恩公府,无异于螳臂当车。她需要盟友,需要更多隐藏在暗处的力量。
聿先生虽是她最坚实的后盾,但其身份敏感,行事需极度隐秘,许多明面上的事情无法直接插手。而林文正虽是清流领袖,正直不阿,但其行事讲究程序证据,且目标太大,容易被对手防范。
她需要的是那种既能提供助力,又不易被察觉的暗线。
这日,沈青禾在整理父亲一份关于“二十八宿与九州分野对应”的手稿时,发现其中夹着一张极其纤薄、几乎与纸张融为一体的残破绢片。绢片材质特殊,与她之前在秘境中发现父亲遗留的星图绢帛极为相似,只是这张更为残破,上面用类似的星文符号标注了几个点,并有一条极其隐晦的虚线连接,指向的似乎是……皇城内的某个方位?
父亲为何会留下这样一张指向皇城内部的星图残片?这与星源秘境有关?还是与当年的冤案有关?
沈青禾心中疑窦丛生。她尝试用解读《地脉辨》隐文和秘境星图的方法去解析,却发现这残片上的符号更加古老晦涩,一时难以尽解。但其中几个关键星位,却与她近日在翰林院查阅的一些前朝秘档中,关于皇城风水布局的零星记载隐隐对应。
皇城之下,难道也隐藏着与地脉能量相关的秘密?
这个发现让她心惊不已。若真如此,那这京城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她不敢贸然行动,将残片心收好,决定先从翰林院的故纸堆中寻找更多线索。然而,涉及皇城风水舆图的典籍,大多被列为禁书或秘藏,以她目前的权限,难以接触。
就在她为此苦恼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向她递来了橄榄枝。
这日傍晚,沈青禾正准备离开翰林院,王编修却去而复返,神色有些紧张地低声道:“沈姑娘,请留步。有位……贵人,想见您一面。”
“贵人?”沈青禾蹙眉,经过薛氏一事,她对这种私下邀约格外警惕。
王编修似乎看出她的顾虑,补充道:“姑娘放心,此人绝无恶意,且……或能解姑娘眼下之困。”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是关于姑娘正在寻找的……某些前朝秘档。”
沈青禾心中猛地一跳!她寻找前朝秘档之事极为隐秘,连李、张二位博士都未曾察觉,此人如何得知?
是敌是友?
她看着王编修眼中那抹真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心念电转。王编修是崔琰的心腹,为人正直,他既然敢引荐,想必此人至少不会明目张胆地加害于她。而且,对方提到了“前朝秘档”,显然是有备而来,或许真能提供她急需的信息。
风险与机遇并存。
“在何处见面?”沈青禾问道。
“就在翰林院后身的‘观星台’,此时人迹罕至。”王编修道,“姑娘若愿往,下官可为您引路。”
观星台是翰林院官员观测象之所,地势较高,视野开阔,且这个时辰确实少有人去。
沈青禾沉吟片刻,点零头:“有劳王编修。”
夜色初降,观星台上凉风习习,可见漫星斗渐次亮起。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座巨大的青铜浑仪在星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沈青禾在王编修的引领下登上高台,王编修便识趣地退至台下等候。
不多时,一道清瘦的身影自另一侧的台阶缓缓走上观星台。来人同样披着深色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步履从容,气度不凡。
“沈姑娘。”来人开口,声音温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却并无薛氏那种盛气凌人。
“阁下是?”沈青禾警惕地问道。
来人轻轻掀开帽檐,露出一张儒雅而略显苍白的面容,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眼神深邃,透着睿智与一丝淡淡的忧郁。
沈青禾瞳孔微缩,她认得此人!虽然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一面,但她绝不会认错——竟是当今陛下的三皇子,魏王周景煜!
怎么会是他?!一位皇子,为何会深夜在此秘密约见她?
“沈姑娘不必惊慌。”魏王似乎看出她的震惊,语气平和,“本王并无恶意,只是听闻姑娘正在编纂沈公遗作,于星象地脉之学颇有钻研,心中钦佩,故特来一见。”
沈青禾心念急转,魏王在诸位皇子中名声不显,据醉心书画琴棋,少问政事,是个闲散王爷。他此刻出现,绝不可能仅仅是因为“钦佩”她的学问。
“殿下谬赞,青禾愧不敢当。”沈青禾按下心中惊疑,恭敬行礼。
魏王走到浑仪旁,仰头望着星空,淡淡道:“这皇城之上,星空璀璨,与民间所见,似乎并无不同。然则,星辉之下,这九重宫阙之内,却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与……能量流转的节点。”
他话中有话!沈青禾心中凛然,难道魏王也知道皇城地脉之事?
“殿下此言……深奥,青禾不解。”她谨慎地回应。
魏王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沈姑娘是聪明人,当明白本王之意。你父亲沈文渊公,当年勘验的,恐怕不止是江南地脉吧?”
沈青禾心脏狂跳,强自镇定道:“先父奉命行事,青禾年幼,并不知详情。”
魏王微微一笑,也不追问,转而道:“本王近日偶得一份前朝遗留的《皇城堪舆纪略》残卷,其中有些记载,颇为有趣,或对姑娘编纂令尊遗作有所助益。只是此物敏感,不便示于人前。”
《皇城堪舆纪略》!这正是沈青禾苦寻不得的秘档之一!
“殿下……”沈青禾呼吸微促。
“本王可借与姑娘一观。”魏王语气依旧平和,“不过,需姑娘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日若姑娘在整理令尊遗作时,发现任何与皇城布局、地脉走向相关的……异常之处,需如实告知本王。”魏王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当然,作为回报,本王亦可为你提供一些……你需要的庇护,以及,关于当年旧案的……某些线索。”
沈青禾心中巨震!魏王不仅知道她在寻找皇城秘档,似乎还知晓她正在暗中调查父亲冤案!他到底知道多少?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真心合作?还是另一个更深沉的陷阱?
她紧紧攥着袖中的星钥,感受着那温润的气息,强迫自己冷静分析。魏王看似闲散,但能接触到《皇城堪舆纪略》这等秘档,并精准地找到她,绝非常人。他与承恩公府关系如何?与陛下关系又如何?
目前看来,他至少表现出了合作的意向,并且拿出了实实在在的筹码。
在这危机四伏的京城,多一个盟友,尤其是像魏王这样身处皇室内部的盟友,或许并非坏事。
沉默良久,沈青禾抬起头,迎向魏王的目光:“殿下厚意,青禾感激。若有所发现,定当与殿下……互通有无。”
她没有完全承诺“如实告知”,而是用了“互通有无”这个更显平等的词。
魏王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点零头:“好。明日,会有人将东西送到姑娘住处。”
完,他重新拉上帽檐,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台阶之下。
沈青禾独自站在观星台上,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心中波澜起伏。
魏王的出现,让本就复杂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但无论如何,她似乎找到了一条通往更深层秘密的路径,也结下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同盟。
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孤单,但也必将更加凶险。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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