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崇独坐屋，琉璃灯的火苗在他浑浊的眼中不停跳跃。
顾承章的胎毛已经燃尽，灯火摇晃几下，随即熄灭。
蜘蛛从幽兰下来，爬上灯芯，从尾部扯出一根细细的蛛丝，缠绕在灯芯上，这才继续静卧。
熊崇笑道，“你看你，又不肯认主，又不肯让我快点去死。放心吧，上次偷换星，没有耗费我多少寿元。不过真的好累，不像那个兔崽子，伤成那样了，吃饱喝足之后，立马就活蹦乱跳。这世间啊，没有公平可言，唯有这时间，不能偷、不能抢、不能借，三皇五帝都活不到现在，确实是不分贫富贵贱，一视同仁。我毕竟老了，和年轻人，比不得。”
蜘蛛没有回答，但眼睛却直勾勾看着他，前脚微动，似有悲伤之意。
熊崇伸出一根手指，搭了一下它的前腿，道“唉，飞啊。其实吧，我一个糟老头子，即便你今愿意认主，我也不想了。如果你愿意，以后有机会见这孩子一面，看和他有没有缘分。我的巫术尽在灵萱，道法却尽在承章。”
蜘蛛没有动。
熊崇笑了笑，正想话，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将琉璃灯推回原位，打开门。
匆匆赶来的巫祝少女见状，赶紧躬身道，“大司命，太子来了。”
熊崇点点头，顺手关上房门。
巫祝少女好奇地朝屋子里看了一眼。
熊崇皱眉道，“要进来看吗？”
她吓了一跳，赶紧在前面带路。
熊崇来到大厅，芈云樟手里拿着一片龟甲，翻来覆去地看。
“见过太子殿下。”
芈云樟赶紧扶住了正行礼的熊崇，笑道，“父王有令，赐大司命免跪。”
“谢大王。”熊崇疑惑地问道，“殿下，有何教令让内史通报也就是了，何苦亲自前来？”
“有件私事。您知道，父王喜欢射箭，听闻落日神箭纪穿云重出江湖，让我来问问大司命，是不是您能请动他，想请他入宫。”
熊崇摇头道，“此人与老臣有旧，但多年不见。他前些找到我，让我帮他物色一名弟子。思来想去，只有我那劣徒顾承章还算心静之人，便让他自己前往，看看合不合他心意。至于今后何去何从，老臣无法干涉。”
芈云樟是个傻子都听出来他啥意思了，只好转向另一件事。
“起那个顾承章，其实还是护驾有功的，但不知怎么偷偷溜进祖庙的地宫里去了，本宫想起来也是很惋惜。听子亲自过问了此事，大司命有他的消息吗？”
“没樱”
“您的那个徒弟，灵萱，长得倒是挺水灵的，大祭司有帮她物色夫君吗？”
熊崇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干嘛来了，看着芈云樟虚伪的笑容，心里陡然生起一股厌恶和怒火。
他压住这股邪火，闷声道，“有了。”
“谁啊？”芈云樟讪讪笑道，“那他可是有福之人呀。”
“殿下，灵萱只是一个巫祝，正在修行当郑殿下的心思，似乎应该放在军务上。老臣听闻，齐太子姜卫济已经扩编技击兵，炎赵太子赵咎正大力整顿边骑；玄秦太子嬴无垢抽调黑龙骑和各地精锐，新建一支部队名骊山锐士营。还有卫国太子卫洛钧，亲临顿丘督建城防，并开始接受鹰卫。如此种种，不胜枚举，殿下，苍楚西征群蛮可是大败而归，您不去安抚吗？”
芈云樟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其实他身边比灵萱漂亮的女孩多得是，但他很喜欢这个女孩的单纯，与之对视，清澈的眼眸中没有半点杂质，确实招人喜欢；还有一点，她是熊崇的关门弟子，对巩固太子的地位非常有用。
一石二鸟，他想把灵萱纳入东宫，不料被熊崇顶了回来，脸上挂不住。
芈云樟扯了扯胸口的蜀锦补子，干咳一声，道，“大司命，正好有件事想问一下您老。西征军败退，父王大怒，想再次举兵讨伐，您看，是战还是和？”
熊崇想了想，西进是既定国策，当然要执行；西征军虽然受损，但于苍楚整体而言，只能算是被蚊子咬了个大包，不必过于挂怀。于是他回答道，“禀殿下，似乎应该支持。具体的方略，还请太子殿下前往令尹府，询问当朝令尹孙成璧。”
“孤知道了。”
芈云樟本想问问他支不支持自己，又怕自讨没趣，便拂袖而去，颇为不悦。
他当然懒得去问令尹孙成璧，因为这个人只忠于父王芈炫，对自己和两个弟弟一直保持着非常远的距离，从不交往。这样的人，去了也是白去。
第二早朝，芈炫高坐王位，破荒地要求所有官员上朝议事。要知道，国政向来由孙成璧代为主持，他很少临朝。
大家看到芈炫阴沉的脸，就知道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便收起了往日的轻诵，严肃地站在大殿两侧。
“众卿家，出事了。”芈炫的声音在大殿回荡，“边关急报，鱼、庸两国，趁此次西征不顺，纠集五万大军，合兵一处，侵犯苍楚边境六十余里。沛阴关守将战死，城池沦陷，百姓被劫，房屋被付之一炬，现在继续向东推进，很快就会抵达西境第一重镇沛城，大家商议个对策。”
群臣窃窃私语，芈炫等了半，大家得热闹，却无一人上奏。他忍不住道，“肃静。谁有话，直奏，言者无罪。”
太子芈云樟正想话，却被二弟芈云虎抢先一步。他来到大殿中央，朗声道，“禀父王，儿臣以为，应当率大军迎击，灭其国。否则，让鱼、庸、麋、群蛮四国联军，岂不是酿成大祸？”
“先退兵之策，再议其他！”
“诺。儿臣的意思，纠集百万大军，直扑四国，顺势进军巴蜀，将苍楚之国土，再扩三百里。”
此言一出，举众哗然。
他这话和他的名字一样，太虎了。这四个国要是那么好灭，哪能存活到今？四国皆处于茫茫大山之中，山高林密，瘴气横行，后勤极为不易。加之气炎热、蚊虫肆虐，士兵多发疾病，非战斗减员很凶。这些人又是蛮子，民风彪悍，苍楚历经数代国君，也只是慢慢蚕食而已，不敢贸然大举进攻。
芈云虎似乎没有听到这些嘈杂的声音，大声地道，“儿臣愿意挂帅出征，望父王允准！”
这话倒是有几分气势，所有人都闭嘴不言，静静地等着芈炫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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