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过去，周彦辰公寓里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了一部分，留下一种稀薄而凝滞的寂静。
沈真和林雨的交接进行得有条不紊。
沈真将自己多年积累的工作笔记、联系人、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地整理成电子文档和纸质手册，交给了林雨。
林雨学得很认真，眼神里充满对这份工作和眼前这位“辰哥”的崇拜与好奇。
她确实活泼，像一株喜阳的植物，给这个日渐沉闷的空间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光和声响。
“辰哥，这个行程表我这样排可以吗？会不会太赶了？”
“真姐，这个品牌的对接人上次的修改意见，是发到这个邮箱吗？”
“哇，辰哥你这次的舞台造型太帅了！我存图了！”
林雨的声音清脆，问题直接，赞美也毫不掩饰。
她不像沈真那样，总是安静地观察，在恰好的时机递上恰好需要的东西。
她会犯错，比如记错时间，带错衣服配饰，但她会立刻吐着舌头认错，眼睛弯弯的，让人不忍苛责。
就连沈真自己，有时候看着林雨手忙脚乱后那副懊恼又努力的模样，嘴角也会不自觉地微微牵动一下。
周彦辰起初对这种变化有些不适应。他习惯了沈真无声的默契和滴水不漏的安排。
林雨的“噪音”和偶尔的错漏，需要他分出更多心神去应对和提醒。
那下午，林雨又在为周彦辰明出席活动要佩戴的一条限量版项链找搭配的袖扣，翻遍了饰品盒急得团团转。
“我记得真姐过放在那个丝绒包里……啊，不是这个……到底在哪儿啊……”
周彦辰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走过去。
他一眼就看到那对黑色珐琅袖扣其实就压在饰品盒的底层，被几枚戒指挡住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袖扣拿出来，顺手用指节轻轻敲了一下林雨的额头。
“在这里，眼睛看哪儿呢？”
林雨“嗷”了一声，捂住额头，却笑得灿烂：“啊！找到了！谢谢辰哥！我下次一定记住！”
周彦辰摇了摇头，嘴角有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站在客厅与开放式厨房交界处的沈真。
她似乎刚收拾完厨房，手里拿着一块擦手布，安静地站在那里。
她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摆设。
然后，她转过身，默默地将擦手布挂回挂钩，回房间。
周彦辰嘴角那点弧度瞬间消失了。
心里那点因为林雨的活泼而短暂升起的轻松感，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倏地漏了个干净，只剩下一种更深的烦闷。
他看着沈真的背影，想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这大家在公司吃饭。
依旧是外卖，但菜色丰盛了些，大概是林雨点的，她似乎热衷于尝试不同的餐厅。
糖醋排骨色泽红亮，摆在餐桌中央。
周彦辰拿起筷子，目光下意识地寻向那道排骨，又看向沈真。
她坐在他对面，隔着林雨和杨。
正低着头，口吃着碗里的米饭和面前的清炒时蔬，对那盘排骨视而不见。
他夹起一块品相最好的排骨，越过半张桌子，想要放到沈真的碗里。
筷子伸到半空，沈真却仿佛预判一般。
微微侧身，用空着的左手端起旁边的汤碗，避开了他的动作，开始安静地喝汤。整个过程，她没有抬眼看他一下。
周彦辰的筷子僵在半空，那块排骨悬在那里，显得有些尴尬。
一股无名的火气腾地窜了上来。
他收回筷子，将排骨重重地扔回自己碗里，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然后，他冷着脸，用筷子将碗里剩下的几块排骨都粗暴地拨到一边，堆在米饭边缘，像是在跟谁赌气。
“辰哥，你不吃排骨吗？是不是今这家做得不好吃？”林雨注意到了，关切地问。
周彦辰盯着自己碗里那片狼藉，从鼻腔里低低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那……那你不吃的话，能给我吗？我觉得还挺好吃的。”林雨眼睛一亮，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期待问道。
周彦辰动作顿了一下。
他瞥了一眼对面的沈真，她还在喝汤，侧脸平静无波。
他心里的烦躁更甚，仿佛想证明什么又像是想打破什么。
他没再用自己吃过饭的筷子，而是伸手从旁边的筷子筒里，重新拿了一双干净的、未拆封的消毒筷，“啪”地一声掰开。
然后，他用这双新筷子将碗边那几块他碰都没碰过的排骨，一块块夹起来，放进了林雨伸过来的碗里。
“吃吧。”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谢谢辰哥！”林雨高胸道谢，低头吃得开心。
就在这时，沈真放下了汤碗，拿起纸巾，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嘴角。
然后，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真姐，你吃好了？”杨问。
“嗯。”沈真点点头，声音平稳，“我去楼下便利店给大家买点喝的。你们想喝什么？”
“啊，我要冰红茶！”林雨立刻举手。
“我随便，矿泉水就校”杨。
周彦辰没有吭声，只是捏着筷子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用力的白色。
他低着头，看着碗里被自己拨乱的饭菜，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越来越黑。
沈真没有等他的回答，她转身走了出去。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室内温暖的光线和隐约的谈笑声。
周彦辰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突兀的响声。
林雨和杨都吓了一跳，看向他。
“……我饱了。”他硬邦邦地丢下一句，霍然起身，也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林雨和杨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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