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绍东左手拎着那袋还冒着热乎气儿的糖心馒头，右手吊在胸前，领着刘草出了院门，往隔壁李娟家走。
早晨的家属院儿透着烟火气，各家各户的烟囱里都往外冒着白烟。
刚走到李娟家那半人多高的木栅栏外头，就听见里面传来“呼噜呼噜”声。
顾绍东隔着栅栏往里一瞅，乐了。
只见屋檐下，一大两三个脑袋凑在一块儿，正蹲成一排刷牙呢！
吴刚穿着个跨栏背心蹲在地上，满嘴牙膏沫子。
旁边那俩的，鼓着腮帮子，跟俩青蛙似的。
顾绍东脑子里突然就蹦出周清欢之前过的话。
她一提起吴刚这名就特别出戏，老想到月亮里那个砍树的。
要这吴刚同志的本来是一个教导员，但人家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跟文化人差十万八千里。
反差就有点大，甚至比张政委的反差还大。
月亮里砍树的那位好歹是神仙，这位，哈哈……
顾绍东嘴角勾了起来。
吴刚正刷得起劲，听见动静，一抬头。
他嘴边上还挂着一圈白花花的牙膏沫子，瞧见顾绍东站在栅栏外头，正瞅着自个儿笑。
他“呸”了一口，把嘴里的沫子吐在地上，拿起搪瓷缸子猛灌了一口水。
“咕噜噜”两声，又“噗”地一声吐得老远。
姿态非常的豪放。
抓起肩膀上搭着的毛巾往嘴上一抹，然后道，“嘿，我顾营长，这一大早上的，你站我家门口乐啥呢？捡着金元宝了还是咋的？”
顾绍东收了收脸上的笑，推开了木门。
他侧过身，让刘草先进去，这才，“哪来的金元宝，我是给你送麻烦来了，把孩子给你送过来，等一会儿你闺女和你儿子上学的时候帮我带走。”
刘草跑过去，吴月也跟她爸似的一嘴白沫子，咧着嘴朝刘草笑。
吴刚把手里的牙刷往缸子里一扔，“这算啥麻烦，顺便的事儿。”
吴刚看着顾绍东那只吊着的胳膊，问道，“咋的？你这是要去复查？还要带着媳妇儿去？”
顾绍东把手里提着的那袋馒头递过去，下巴往自家院子的方向点零，“不是我要去，是我媳妇儿，咳，她，今儿个，县里有考试，她非要去考个高中毕业证，我得陪着她去一趟。
呐！我媳妇儿蒸的馒头，里边是糖心儿的，还热乎着呢，给你俩孩子甜甜嘴的。”
吴刚接过馒头，入手温热，他掂量了两下，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考试？我老顾，你媳妇儿这心气儿可够高的啊！？这都结婚了，还要考个高中毕业证？
是不是想找个工作呀？也是，有个高中毕业证，看看能不能安排进学校，当个老师啥的。
不瞒你，我媳妇儿对你媳妇儿印象老好了，你媳妇那素质绝对的。”
着吴刚还竖起大拇指。
顾绍东听了这话，不知道为啥，脸上隐隐约约透出几分得意，对于吴刚夸周清欢的话比较受用。
别的不，周清欢那泼辣劲儿，确实是数一数二，无人能及。
这几分得意，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但吴刚站他对面看到了，啧啧啧，结了婚有了媳妇儿，到底不一样哈。
顾绍东，“你不懂，我媳妇儿可不是为了上班，这是一种境界，是追求进步，是要在思想上和行动上都得跟上时代的步伐。
咱当老爷们儿的，不得支持一下？”
着着，他自己都无声的笑了。
以前这些话他可不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么牙酸的话他都能出口了，大概是被周清欢给传染了吧！
那丫头片子有毒。
吴刚听得直嘬牙花子，那是把“酸”字儿都写在脸上了。
“行行行，你媳妇儿觉悟高，你是咱大院里的模范丈夫，行了吧？”
着，他冲着屋里喊了一嗓子，“孩儿他娘，老顾家送吃的来了，赶紧出来接一下！”
李娟正围着围裙在灶台边忙活呢，听见喊声，手里还拿着个锅铲子就风风火火地跑出来了。
“哎呀，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这多见外。”
她接过馒头一看，“哟，这是清欢蒸的吧？这手艺真不错，比我蒸的好。”
顾绍东，“里面是糖心的，给孩子甜甜嘴，我媳妇儿特地交代的。
上次麻烦嫂子帮忙照看家里，心里过意不去。”
吴刚，“行了，下次别扯这套啊？谁跟谁呀！
那啥，你们赶紧忙去吧，孩子放这就校”
他着，伸手就在刘草的脑袋顶上揉了一把，那手劲儿大得把丫头的脑袋都揉歪了。
吴月赶紧上去抢救姐妹的头发，竖着眉毛把她爸的大手拎走，“你看看把人头发揉的乱七八糟的，你给梳啊？”
“星星，走，跟我进屋去，让我妈给你煎鸡蛋吃。”
吴刚被闺女嫌弃，非常的无语。
刘草被吴月牵着手，还不忘乖巧地冲着顾绍东挥了挥手，“顾爸爸再见。”
顾绍东点头，“好。”
吴刚回头看看进去的俩孩子，回过头来看向顾绍东，“嘿，行啊老顾，孩子都肯管你叫爸了？”
顾绍东没搭理他的调侃，摆摆手，“走了，赶时间呢，回头聊。”
完，他转身出了院子，顺手把栅栏门给带上了。
等到他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周清欢已经收拾利索。
她正站在屋门口锁门，又拽了两下，确定锁结实了才松手。
顾绍东走进来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周清欢一转身，撞在他身上。
一个没站稳差点儿倒了，顾绍东一只手扶住了她。
周清欢，“艾玛，你走到人身后都没声音的，吓死人不偿命是吧？”
顾绍东低头看着她，“抱歉，我以为你看到我了。”
周清欢站直身体，后退两步，顾绍东那只手还保持着扶着她的姿势。
手指动了动，然后不着痕迹的收回。
就在这时候，一辆军用吉普车开了过来，嘎吱停在了院门口。
周清欢抬眼一看，这辆吉普车就是当初下火车的时候接他和顾绍东的那辆车。
只是里面的司机，不是那个叫陈斌的。
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一半，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李建设冲着顾绍东和周清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营长，嫂子！早啊！”
顾绍东跟周清欢，“走吧，你不是怕迟到吗？”
两个人出了院门，顾绍东长臂一伸，把手伸进了院内，插上了门。
周清欢上了车，对李建设，“李啊，今麻烦你了。”
李建设一龇牙，“嫂子哪的话，不麻烦不麻烦。”
周清欢对这个李建设印象很深，结婚那闹洞房，这位闹得可欢了。
那什么仰卧起坐，就是他出的主意。
等顾绍东随后也坐了进来，他身形高大，这一进来，车里的空间立马就显得逼仄了不少。
他那条伤臂得找个舒服的姿势放着。
周清欢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点空地儿来。
话这人为什么不坐前面的副驾驶，非要跟她挤在一块儿？真无语。
顾绍东，“李建设，开车。”
李建设在前头答应了一声，车子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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