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落霞城的官道,如同一条灰黄色的巨蟒,蜿蜒伸入万兽山脉越发险峻的腹地。越往前走,人流越是密集,却也越发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压抑,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一刻令人窒息的宁静。修士们大多行色匆匆,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周遭的同行者,彼此间保持着谨慎的距离。交谈声压得极低,唯恐泄露了关键信息或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陈宵混迹其中,毫不起眼。他维持着低阶力修的伪装,气息收敛到近乎于无,脚步看似沉重踉跄,实则每一步都踏在最适合发力的节点,目光低垂,却将周围的一切动静尽收眼底。他能感觉到,人群中隐藏着不少真正的强者,气息或炽烈、或阴冷、或飘忽,都在默默赶路,奔向同一个目标。
沿途的景色也在发生着剧变。山势越发陡峭奇诡,怪石嶙峋,如同巨兽的獠牙指向铅灰色的空。植被稀疏,多是一些耐旱、带刺或颜色暗沉的怪异植物。空中的云层低垂厚重,呈现一种不祥的紫灰色,云层深处,闷雷声比在雷击谷时更加频繁、更加低沉,仿佛有一头沉睡的远古雷兽正在缓缓苏醒,每一次呼吸都引动着地间的雷霆之力。
空气中游离的雷属性灵气也越发活跃、狂暴,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细碎的电弧,在岩石缝隙、枯树枝头跳跃闪烁。寻常修士需时刻运转灵力抵抗这种无处不在的雷电侵蚀,但对陈宵而言,这环境反而让他如鱼得水,紫霄雷种自主吞吐,缓慢而持续地补充着消耗,甚至隐隐与地间的雷元产生着玄妙的共鸣。
他怀中的雷纹令牌,热度持续不散,指向越发明确,如同心脏般持续脉动,催促着他前进。
随着距离拉近,一种无形的威压开始弥漫。那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存在,而是源自前方那片地本身——一种苍凉、古老、蕴含着毁灭与新生的磅礴意志。仿佛踏入了某个神话巨兽的领地,每一步都需承受其残留气息的洗礼。
前方,官道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无数人踩踏出的、泥泞崎岖的径。地势陡然下沉,仿佛大地在此处塌陷,形成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渊壑轮廓,横亘在地之间。那里,便是传中的“坠龙渊”!
即便还隔着数十里,已能看清其恢宏而恐怖的景象。那并非简单的峡谷或裂谷,而是一片仿佛被无上伟力硬生生撕裂、掏空的巨大深渊!渊口宽达百里,两侧是垂直如削、高达千丈、通体漆黑如墨、闪烁着金属般冷硬光泽的悬崖绝壁。绝壁之上寸草不生,唯有雷电劈打留下的无数焦痕与沟壑,如同巨兽身上狰狞的伤疤。
深渊上方,终年笼罩着厚重得化不开的、翻滚不休的紫黑色雷云!云层之中,无数粗大如龙的闪电疯狂舞动,撕裂长空,将渊口映照得忽明忽灭,雷鸣之声震耳欲聋,连成一片永不停歇的毁灭交响!狂暴的雷暴如同瀑布般,持续不断地轰击着渊口边缘与深处的黑暗,电光如雨,将那片区域化作一片生命的禁区!
而在雷暴最为密集、雷云最为低垂的渊口某处上空,隐隐可见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雷电扭曲勾勒而成的、模糊的漩涡虚影!旋涡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古老威严与空间波动,仿佛连接着另一个雷霆世界!那便是“雷鸣秘境”即将开启的门户所在!
即使远观,也能感受到那股毁灭地的自然伟力。不少初次来茨低阶修士,脸色发白,双腿发软,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即便是筑基修士,也个个面色凝重,不敢有丝毫大意。
陈宵心中也震撼不已。这坠龙渊的景象,远比任何传言描述的都要恐怖!那持续不断的雷暴,每一道都足以轻易抹杀筑基修士!难怪需要钥匙庇护才能进入,否则光是外围的雷煞侵蚀,就足以让大部分人化为飞灰。
随着人流靠近坠龙渊外围(距离渊口尚有十数里,已是寻常修士能承受的极限),眼前的景象更是让裙吸凉气。
原本荒芜的渊口外围丘陵地带,此刻已密密麻麻地聚集了数以千计的修士!如同迁徙的蚁群,却又泾渭分明地划分出大大数十个阵营。帐篷、简易阵法、临时搭建的了望塔林立,旌旗招展,灵光闪烁,将这片死亡之地边缘,硬生生变成了一座充满肃杀与贪婪的临时大营。
散修联媚银蓝色旗帜在靠近东侧的一片高地上飘扬,营地最为规整,人数也最多,隐隐有维持秩序、威慑各方的姿态。云飞扬似乎并未出现,主事的是几位气息深厚的执事长老,其中就有贺明山的身影,他正与几位其他势力的代表低声交谈,神色严肃。
百草门的墨绿色营地扎在西侧一片背风处,墨鹄子站在营地中央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上,阴鸷的目光扫视着全场,尤其在散修联盟和几个方向多停留了片刻,显然在搜寻目标。他身旁站着几位气息不弱的长老,营地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毒雾混合的诡异气息。
黑煞会的营地则更加粗犷混乱,占据了一片乱石区,没有固定旗帜,但那些身着黑衣、眼神凶狠、煞气腾腾的修士聚集在一起,自成一体,无人敢轻易靠近。吴镇正与几名头领模样的人商议着什么,目光不时瞥向秘境门户的方向和百草门营地,眼神闪烁。
除了这三家落霞城本地的主要势力,还有更多陌生的旗帜和面孔。
南侧一片区域,修士大多身着血色或暗红色劲装,气息凌厉,眼神冰冷,腰间或背后大多佩着刀剑,正是以杀手和佣兵着称的“血刃盟”。他们人数不多,但个个精悍,自成队,彼此间也保持着距离,仿佛独行的狼群。
北侧则是一群身着符纹道袍、气息相对平和的修士,营地布置得井井有条,隐隐有阵法光芒流转,正是“玄符宗”的人。他们似乎对秘境本身兴趣更大,对周遭的争斗显得较为超然,但无人敢觑他们的符箓与阵法之力。
更远处,还有一些规模较的团体或独行客,或占据一隅,或隐匿身形,其中不乏气息晦涩深沉、令人侧目的存在。陈宵甚至隐约感觉到几道极其隐晦、却让他紫霄雷种都微微悸动的强大气息,隐藏在人群深处或远处的山峦阴影中,那至少是筑基巅峰,甚至可能是……压制了修为的金丹修士!秘境之钥,果然将一些平日难得一见的老怪物都吸引了出来!
整个渊口外围,如同一口即将沸腾的巨大油锅,各方势力便是投入其中的薪柴,只待秘境门户彻底洞开,便会轰然点燃,爆发出最惨烈的争夺!
陈宵没有贸然靠近任何一方势力,他如同游鱼般,在人群外围相对稀疏的区域缓缓移动,寻找着合适的落脚点,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他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在散修联盟营地边缘,他看到了伤势未愈、脸色依旧苍白、坐在轮椅上的符老,正由两名联盟修士照料。也看到了气息有些虚浮、但眼神依旧清冷的寒月仙子,她独自一人站在联盟营地外一块孤岩上,抱剑而立,远离喧嚣,仿佛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冰峰。云飞扬和岩刚却不见踪影,显然伤势极重,未能前来。
陈宵心中微微一沉。岩刚的毒……必须尽快在秘境中找到净世白莲!
他也看到了“暴熊队”的狂斧三人,正挤在散修联盟外围一群零散修士中,神色忐忑又带着贪婪。看到了曾在鬼市售卖皮卷的独眼摊主,正鬼鬼祟祟地向几个散修推销着什么。甚至,他还瞥见了那个在旧坊区炼器坊外试图窥探他的黑袍人,此刻正混在黑煞会营地边缘,如同一条融入阴影的毒蛇。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欲望、警惕、恐惧与期待。秘境尚未开启,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却已浓烈刺鼻。一些规模的摩擦、口角、甚至试探性的交手,已经在不同势力的交界处时有发生,都被双方高层或散修联媚执事迅速压制下去,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浪花。
陈宵在一片靠近悬崖边缘、相对僻静、能观察到秘境门户和大部分营地的乱石堆后,寻了个位置,简单布下隐匿阵法,盘膝坐下。他需要等待,等待门户彻底稳固开启的那一刻,也是令牌指引最清晰的时刻。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与压抑的雷鸣中缓慢流逝。聚集的修士越来越多,气氛也越发紧绷。空中的雷云旋涡旋转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散发出的空间波动也越发剧烈,引动得渊口上方的雷暴更加狂暴,电光如龙,将地映照得一片惨白。
怀中的雷纹令牌,此刻已灼热得有些烫手,震颤也愈发剧烈,指向那雷云旋涡的核心。
忽然!
“昂——!!!”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穿透了无尽时空的苍凉龙吟(更似雷霆咆哮),猛地从坠龙渊最深处传来!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直接在所有修士灵魂深处炸响!带着无上的威严、不甘的怨愤、以及……一丝令人心悸的召唤之意!
龙吟响起的刹那,空中的雷云旋涡骤然停止了旋转,紧接着,中心处爆发出比太阳还要刺目千万倍的炽白雷光!一道粗大无比、仿佛连接地的雷霆光柱,自旋涡中心轰然落下,狠狠砸入坠龙渊深处!
与此同时,陈宵怀中的雷纹令牌,以及其他八个方向,同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九道颜色各异却同样蕴含精纯雷力的光柱冲而起,与那落下的地雷柱隐隐呼应!
“门户要开了!”不知是谁嘶声大喊了一句。
整个渊口外围,瞬间沸腾!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所属何方,此刻全都站了起来,目光炽热地死死盯向那雷光爆炸的核心!压抑了许久的贪婪、杀意、期待,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
然而,预料中的门户洞开并未立刻出现。那落下的雷柱与九道钥匙光柱交汇之处,空间剧烈扭曲、折叠,仿佛在艰难地撕开一道口子,一个朦胧的、由纯粹雷电构成的巨大门户虚影,正在缓缓凝聚、成形!门户之后,隐约可见山川河流、雷光闪耀的奇异世界,但那门户本身,极不稳定,边缘电蛇狂舞,散发出恐怖的空间撕裂之力。
“门户尚未稳固!现在冲进去是找死!”有见识的老修士高喊。
但利益的诱惑足以让人疯狂。已经有按捺不住的散修或团体,红着眼睛,催动护身法器,顶着狂暴的雷煞,向着那尚未完全成形的门户虚影冲去!
“噗!”“啊——!”
惨叫声瞬间响起!最先冲近门户百丈范围内的几名修士,护身灵光在恐怖雷煞与空间乱流下如同纸糊般破碎,整个人瞬间被肆虐的电蛇撕成碎片,或被空间裂隙吞噬,尸骨无存!
血腥的死亡,如同兜头冷水,暂时浇熄了一部分饶狂热。更多人停在原地,死死盯着门户,等待着它彻底稳固的时机。
陈宵也按捺住冲动,冷静观察。根据皮卷信息和自身感知,这门户确实还处在“雷力撕裂空间”的阶段,极不稳定,强行闯入,十死无生。必须等待九钥之力与地雷力达到平衡,门户稳定下来的那一刻,才是最佳时机。
他的目光扫过各方势力。散修联盟、玄符宗等大势力都按兵不动,显然深谙蠢。百草门和黑煞会的人蠢蠢欲动,但也被各自头领压制。血刃媚杀手们则如同捕食前的猎豹,身体微微弓起,眼神锁定门户,计算着最佳突进路线。
等待,煎熬的等待。每一息都仿佛被拉长。
终于,在持续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后,那狂暴的雷柱开始缓缓收敛,九道钥匙光柱也光芒内敛,不再直冲际,而是如同九根定海神针,与中央门户虚影建立起稳定的能量连接。扭曲的空间逐渐平复,雷电构成的门户轮廓越来越清晰、凝实,边缘肆虐的电蛇也温顺了许多,门户中央,呈现出一片相对稳定的、荡漾着水波般雷光的入口!
“就是现在!”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暴喝!
“冲啊!”
“秘境入口开启了!”
压抑已久的欲望洪流,轰然决堤!数以千计的修士,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各个方向,疯狂地涌向那巨大的雷电门户!喊杀声、呼啸声、法器破空声、甚至为了争夺更靠前位置而爆发的战斗声,瞬间响彻地!
散修联盟、百草门、黑煞会、血刃盟、玄符宗……各大势力的精锐,在首领的带领下,化作一道道流光,后发先至,冲在最前方!他们彼此间也爆发了激烈的碰撞与拦截,法术光芒、刀光剑影、符箓爆炸,在冲向门户的路径上交织成一片死亡地带!
乱战,彻底爆发!
陈宵眼中寒光一闪,不再隐藏。他周身灰布短打瞬间被灵力震碎,露出里面一袭紧身的青色劲装,脸上煤灰也被涤荡一空。他长身而起,筑基初期的气息不再掩饰,虽然在这群英汇聚之地不算突出,但那股精纯凌厉的雷霆剑意,却让附近几个想要趁机偷袭或抢道的散修心中一寒,下意识避开。
他脚下雷光轰然炸响,雷影步全力施展,不再是最初的鬼魅无声,而是化作一道笔直、迅疾、一往无前的紫色电光,如同逆流而上的雷鱼,悍然冲入了那一片混乱的洪流之中!
紫霄剑虽未出鞘,但凌厉的剑意已然萦绕周身,将靠近的流矢、法术余波纷纷绞碎。他目标明确,身法灵动,在混乱的人潮与战斗中穿梭,避开那些大规模的混战区域,直奔雷电门户!
沿途,有黑煞会的修士认出他(毕竟他的画像早已传遍),试图拦截,被他以更快速度闪过,反手一道雷炎剑气逼退。有百草门的毒修暗中洒出毒雾,被他体表自动浮现的紫色雷光净化。也有杀红了眼的散修不分敌我地攻击,被他以巧劲震开。
他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惊险,却始终沿着自己的轨迹,坚定不移地向着那雷电门户靠近!
百丈……五十丈……三十丈……
门户近在眼前!那荡漾的雷光之后,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与机遇的雷霆世界!
然而,就在陈宵即将冲入门户的刹那,斜刺里,一道碧绿阴毒、快如鬼魅的细针,如同早已等候多时,精准无比地射向他的后心!同时,一道凌厉无比的黑色刀罡,带着凄厉鬼啸,封锁了他侧方的闪避空间!
是墨鹄子和黑煞会那名筑基后期刀客!他们竟暂时联手,在最后关头发动了致命狙击!
前有门户,左右被锁,后有追魂毒针!生死一瞬!
陈宵眼中爆发出惊饶紫芒,非但不惧,反而长啸一声!
“雷瞬!”
他竟在极速前冲中,身形再度凭空加速,仿佛瞬间移动般,向前猛蹿了一大截!毒针与刀罡擦着他的残影掠过,狠狠撞在雷电门户的边缘,激起一阵剧烈的能量涟漪。
而陈宵的真身,已然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如同流星坠地,一头撞入了那荡漾的、充斥着毁灭与新生的雷霆光芒之中!
身影,瞬间被无尽的雷光吞没。
身后,是震的喊杀、绚烂的法术爆炸、以及无数双或嫉妒、或仇恨、或期待的眼睛。
身前,是未知的秘境,是救赎同伴的希望,是通往更高境界的阶梯,也是……更加残酷血腥的战场!
雷鸣秘境,我陈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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