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仇氏老宅东侧的起居层灯火通明。走廊尽头的会客室被临时改成「管家工作站」——长桌、打印机、白板、冷光灯，一应俱全。空气里混着新鲜墨粉与速溶咖啡的味道，像极了连夜赶工的急诊室。
那明站在白板前，袖口挽到臂，手里拿一支黑色极细马克笔，「沙沙」地写字。标题一栏，她写得像招标文件：
《堕落准入制度（试行）》
乙方：仇棱 有效期：180 监督人：那明
A4纸从打印机里吐出，一式两份，带着微热。那明拿起其中一份，回身拍在长桌中央。仇棱刚洗完澡，黑发滴水，赤着上身，只套一条灰色运动裤。他懒洋洋地坐到转椅里，长腿交叠，湿漉漉的脚尖点地，把椅子滑到桌前，低头扫过条款——
1 情绪崩溃：每周限额2次，须提前2时邮件预约，注明预计时长与强度。
2 自残行为：仅限塑料道具（安全刀、训练娶可食用血包），需当场消毒，结束后由管家统一回收。
3 醉酒：血液酒精浓度≤0.15％，且必须保持在那明3米直线可视范围；超过0.15％即启动强制解酒程序。
4 飙车、格斗、极限运动：仅限封闭场地，提前24时报备保险。
5 所有项目不得影响次日行程，否则视为「违约自补，计入考核成本。
——落款处已签好那明的名字，字迹冷峻，像刀口对着纸面。
仇棱用舌尖顶了顶腮，叼住笔帽，地一声笑：这算什么？卖身契？
那明把第二份推到他面前，语气平静：售后服务。签完生效，违约按分钟扣钱，每分钟一万。
......你抢钱？
抢命。她抬腕，腕表投出蓝光，【死亡倒计时 179:15:22】跳动，你每违约一次，生存意愿值掉5％，我拿不到尾款，只好从你身上找补。
仇棱盯着那行冷白数字，眼底被映出细的血丝。他忽然俯身，笔尖在纸上龙飞凤舞——
行，我签。
最后一笔勾得极重，纸面被划破，黑色墨水晕出一尾刺。他把文件推回给那明，嘴角勾着，却不见笑意：现在，我可以堕落了吗？
那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可以。距离下一次崩溃预约窗口，还有1时45分钟。你打算现在用掉本周第一次名额？
仇棱起身，椅背一声旋转。他随手抓起茶几上的威士忌，仰头灌了半瓶，琥珀色液体顺下巴滑到锁骨，在灯光下像一条金色刀口。他抬手，用沾了酒的指尖戳向那明胸口，隔着衬衫留下冰凉指印：我要自残，立刻，马上。
那明面不改色，侧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透明收纳盒，地打开——里面整齐码着：塑料手术刀、训练用可弯曲柳叶刀、可食用色素血包、一次性止血带、防水创可贴。她在桌面铺开无菌巾，戴上一次性手套，动作快得像在拆弹。
选哪个？
仇棱盯着那把塑料刀，刀刃呈淡蓝色，标注【训练专用，无法刺破真皮层】。他忽然觉得滑稽，一股无名火地窜起，挥手把盒子扫落：我要的是尖叫，不是过家家！
塑料刀落地，发出廉价塑料特有的声。那明弯腰拾起，抬头看他，眼底依旧没有起伏：塑料刀切不出痛感？
废话！
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把金属手术刀，拆封，刀片在灯下闪出冷芒。仇棱瞳孔微缩——下一秒，那明把刀口转向自己，左手掌心朝上，——血珠瞬间涌出，滚成一条红线，落在桌面白纸上，地炸开。
仇棱整个人僵住。那明把刀递给他，掌心鲜血淋漓：现在，轮到您了。
空气像被拧紧的弦，只剩血珠砸纸的轻响。仇棱的手指悬在半空，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盯着那明掌心里蜿蜒的红，嗓子发干：......疯子。
效率优先。那明声音平稳，您要痛感，要见血，我提供示范。接下来，您可以用金属刀，但必须在指定部位、指定深度，方便我缝合。
仇棱忽然笑了一声，却像被掐住脖子，声音嘶哑变调。他踉跄后退，背脊撞上落地玻璃，一阵颤响。膝盖一软，他滑坐在地，玻璃碎片从裤脚滚出——原来他洗澡前在浴室砸过镜子，腿上还有细碎的反光。
那明蹲下身，与他平视：仇先生，痛感不是罪，见血也不是罪。但失控会提高失败成本，让我难做。她一边，一边用右手给自己上止血钳，动作干净利落，我陪您一起疼，您可以把尖叫留给自己，把秩序留给我，好吗？
仇棱抬眼，眼眶布满血丝，却蒙着一层水汽。
仇棱抓住那明手腕，声音低哑：“……是不是只要我守约，你就不会走？”
那明任他抓着，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抬手把桌上那张《堕落准入制度》A4纸对折，用还在渗血的左手掌一压——
血印透纸背，像一枚歪斜的公章。
“仇先生，”她把血印推到他面前，“这张纸从今起有法律效力。你违约，它作废；我违约，你拿它亲手开除我。制度替我回答。”
仇棱盯着那枚血印，肩膀开始发抖。
那明用右手盖住他的手指，掌心冰凉：“所以，可以停止了吗？这一次不用我流血，让规则替你疼。”
仇棱的眼泪砸在血印上，墨色被晕开，像一朵褪色的罂粟。
他第一次把额头抵在她肩上，而不是膝盖——高度变了，姿势也从“乞求”变成“依靠”。
“……好，”他哽咽，“我停止。”
那明任他靠着，右手从医疗箱里抽出纱布，按在自己掌心，左手绕过他后背，轻轻覆在他后颈——像给一只炸毛的猫顺毛。
她低声宣布：“崩溃计入本周第一次配额，剩余1次。时长45分钟，结束后请填写《情绪反馈表》。”
六从花板垂下机械臂，显示屏蹦出颜文字：(￣—￣)，同时默默复制出一盒抽纸，放在两人中间。45分钟后，会客室灯光被调成暖黄。
仇棱窝在单人沙发里，眼睛红肿，手里捧着一杯温葡萄糖水。
那明把一张带血印的A4单独抽出，塞进透明文件袋，贴签「第一次崩溃·标本」，然后才推给他那张《情绪反馈表》。
他划掉“实际痛副一栏，只留一句手写：
“疼被纸吸走了，下次还我。”那明接过，瞥了一眼，把文件袋和表格一起夹进文件吉—像收藏一份刚出炉的病例。
“下周二，第二次崩溃配额，您想预约几点？”
仇棱嗓子发哑：“……到时候再。”
“可以。但提前少于2时，我有权拒绝。”他抬眼看她，声音闷在杯口：“那明，你也会疼吗？”
“会。”她把最后一把塑料刀放入回收盒，“但我更怕失败。失败比疼更疼。”仇棱沉默，半晌把空杯碰了碰她纱布手：“合作愉快，管家。”
那明与他轻碰：“合作愉快。”
凌晨三点，会客室灯熄灭。那明抱着文件盒回屋顶楼梯间，行军床已自动展开，绿色荧光在黑暗里亮得温柔。六把今晚数据投到花板：
【情绪崩溃1\/2】
【自残行为（塑料刀）0次→改为示范1次】
【违约记录：0】
【生存意愿值：31％↑】
那明躺下，左手隐隐作痛，却让她莫名安心。耳机里，六声哔哔：房东，下次别再割自己，观众会投诉虐主。
那明闭眼：下次他选塑料刀，我就不割。他选金属刀，我再陪。
......你真是个疯子。
效率优先。她声音低下去，疼痛是最快的语言，他听得懂，我就值得。
风从屋顶缝隙灌进来，吹得墙上的噪音分贝表哗啦啦作响。黑暗里，那明把缠满纱布的手举到眼前，血渍渗透，像一条不肯褪色的时间轴。
179:11:00
179:10:59
倒计时仍在跳动，她却忽然弯了弯嘴角——
那是她今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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