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破碎的电子元件跟塑料外壳。
那个曾象征顾夜宸事业顶峰的影帝奖杯,静静的躺在残骸之中,金属表面沾染灰尘,无比讽刺。
空气里是尘埃跟旧物的混合气息,还有一丝烧灼后的焦味。
苏言砸碎那台机器,也仿佛砸碎了禁锢这栋别墅的时间。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砸东西耗尽他不多的力气,也宣泄了心中翻涌的情绪。
没去看跪在地上的顾夜宸。
目光落在自己另一只手上。
那只手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纸。
纸张边缘被手心的汗浸湿,变的有些柔软。
苏言手指缓缓松开,将那张被他捏的皱巴巴的图纸展开。
囚鸟的图案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刺眼。
他拿着那张纸,一步步,走到顾夜宸面前。
顾夜宸还跪在那,身体佝偻,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石像。他剧烈干呕后的余韵未消,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全是冷汗。他没有抬头,视线空洞的落在地面那些破碎的“罪证”上。
“这是啥?”
苏言的声音很轻,带着力竭后的沙哑,在空旷的书房里却清晰的可怕。
顾夜宸肩膀猛的一颤。
他极其缓慢的抬头,视线从苏言的脚边,一点点上移,最后定格在苏言手里的那张图纸上。
看清那张熟悉的图纸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如果刚才的监控录像是对他罪行的公开处刑,那这张图纸,就是剖开他灵魂深处,那个早已溃烂流脓的起点。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嗬嗬的,破风箱似的的气音。
苏言没有催促,只是举着那张纸,耐心的,残忍的等着。
等着他的判决。
许久,顾夜宸终于找回声音,那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碾出来的。
“是...我画的。”
“背面这行字,也是你写的?”苏言指尖抚过那行隽秀的字,“予我挚爱,盼你永栖。”
他一字一顿的念出来,像在咀嚼什么苦涩的东西。
“是。”
这个字耗尽了顾夜宸所有力气。他垂下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我不懂。”苏言的声音里满是冰冷的迷茫,“我不懂,顾夜宸。你用这个图案,在我身上刻下最羞辱的印记,将之变成一个囚笼的标志。你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又是什么意思?”
“挚爱?永栖?”他低声重复,笑了一下,那笑声比哭还难听,“你就是这么爱饶?你就是这么盼着我栖息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扎进顾夜宸的骨头里。
他终于崩溃了。
不是之前那种无声的压抑的崩溃,而是彻底的,防线尽毁的瓦解。
“我不知道...”他哽咽着,混乱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去爱...苏言...我不知道...”
他开始语无伦次剖白,像个溺水者,抓住最后一块浮木,将所有深埋心底的腐烂都吐露出来。
“从我记事起,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占有和控制。我父亲对我母亲,我祖父对我父亲...他们把爱当作战利品,把家缺做所有物。得不到的就要毁掉,得到的就要牢牢攥在手里,直到其失去呼吸。”
“我以为那就是爱。我以为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不能看别人,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一分一秒。”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切的自我厌恶。
“我遇见你的时候,是我...是我人生里第一次,照进来的光。”他回忆着,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恍惚的痛苦神情,“你站在那,谈论你的画,眼睛里有星星。我当时就在想,怎么有这样的人,干净的像块水晶。”
“我被你吸引,我疯狂的迷恋你。可我越爱你,就越害怕。”
“我怕这块水晶不属于我,我怕光会消失。我怕你会被别人抢走,怕你有一会觉得我无趣,会离开我。”
“那种恐惧,毒蛇似的,每晚上缠着我,啃噬我的心脏。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就是你拖着行李箱离开我的背影。”
苏言静静听着,攥着图纸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
“这张图...”顾夜宸的视线落在图纸上,泪水混着灰尘,从他脸上滑落,“是在我们关系最好的时候画的。那下午,你在画室画画,阳光洒在你身上,你回头对我笑。我当时就想,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我希望你永远栖息在我身边,永远对我笑。所以,我写下了那句话。我画下了这个愿望。”
“可我的爱...是有毒的。”他痛苦的闭上眼,“我的恐惧把这个美好的愿望,扭曲成一个最丑陋的怪物。我满脑子想的不再是‘盼你永栖’,而是‘禁你远飞’。我只想把你关起来,让你哪里也去不了,让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我把象征着爱意的图案,变成象征着囚禁的烙印。我亲手...我亲手将我的挚爱,推进霖狱。”
他抬手,狠狠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声音清脆响亮。
“我毁了你,也毁了我自己。我把你变成一只没有灵魂的囚鸟,我自己也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疯子。”
“苏言,”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卑微仰望苏言,眼里是全然的绝望和哀求,“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我做的那些事,枪毙一万次都不为过。”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我变成那个恶魔之前,在我亲手把枷锁套在你脖子上之前...”
“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用气声出来的。
完,他便再也不出一个字,只剩下剧烈又压抑的喘息,跟从喉咙深处溢出的,绝望的呜咽。
整个书房,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顾夜宸痛苦的喘息,跟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苏言站在那,一动不动。
他手里的图纸,那只本该象征永栖的鸟,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的他指尖生疼。
他听完了。
一场迟到太久的,血淋淋的剖白。
它没有洗刷任何罪恶,却让那份纯粹的恨,变的不再纯粹。
原来,最极致的占有,源于最浓烈的爱意跟最深不见底的恐惧。
原来,那座金色的牢笼,从一开始,就同时困住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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