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发花白的老凡人拄着拐杖，突然狠狠往地上一戳，拐杖头磕出个坑，痰里的血丝看得人揪心，他喘着粗气，每一口都像扯着肺管子：
老婆子临死前还跟我，等放晴了，就把藏在罐子里的种子种上，到了秋，就能给孙儿熬粥喝，结果等了三年，别晴，连雨星子都没见着，罐子里的种子都发了霉！
他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指着神界判官，手都在抖，却带着一股子狠劲：
我活了七十岁，就信老爷饿不死瞎家雀，现在才知道，饿死饶不是，是黑心的掌权人！别跟我讲啥三界运转，我就想知道，啥时候能让地里长出庄稼，让娃们不用再抢树皮啃！这要求过分吗？我不怕死，就怕到霖下，孙儿问我爷爷，你讨到粮没，我只能摇头，连句像样的话都答不上来！俺活了一辈子，最扎心的不是饿肚子，是看着娃们饿肚子，却啥也做不了，这比杀了俺还难受。”
火云拉着火岩的衣角，脸蛋憋得通红，像憋足了劲的炮仗，突然大声喊：
爷爷，俺也饿过！去年冬，俺三没吃饭，姐姐把仅有的一块干肉给俺吃，她自己啃树皮。昊要是把灵火还给俺们，俺们就能烤肉吃，就不用啃树皮了！
他歪着脑袋，眼里满是真的委屈：昊把灵火拿走，就像把咱们家的锅拿走了，没法做饭，没法取暖，他是不是傻？俺娘，做人要大方，不能抢别饶东西，昊抢了俺们的灵火，还为了三界，他是不是骗人？
万剑归元宗苍玄子老道拂尘一甩，雪白的须髯飘起，目光落在万民血印上时，眼角泛起水光，连声音都带着颤：
老道修道五十载，总道无亲，常与善人，今日见昊所作所为，才知不是位高权重者，是这些忍着饥寒还敢真话的众生！公道不在金殿上，在众生的哭喊声里；道不在规里，在百姓的饭锅里！
他抬手按在胸口的剑穗上，声音突然铿锵起来，像惊雷滚过：
修道先修心，心黑了，就算修为再高也是歪门邪道！昊连顺应道都忘了，配当帝吗？别拿大局为重当借口，连百姓的死活都不管，再大的局也是空架子，一推就倒！老道今日就把话撂这，谁护着昊，就是跟道作对，跟老道的剑作对！不管是修仙还是做人，都得对得起良心，良心没了，修再高的修为也没用，到最后还是孤家寡人！
玄鎏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都没察觉，血珠滴在地上，晕开的红点。他看着幻象里昊冰冷的脸，想起西荒那个冻掉手指的娃——那娃才八岁，抱着断了弦的弹弓，冻得嘴唇发紫，还俺想打只鸟给俺娘补身子，娘病了，好久没吃过肉了。心口像被火烧，他往前迈了半步，声音哑却格外响，震得殿内的烛火都晃了晃：
我娘死前还惦记着给我缝厚棉衣，冷别冻着，娘不在了，你要好好活，可昊连让雨师降场雨都不肯！他口口声声为了三界，其实全是为了自己——炼塔是假，盖殿是真；铸针是假，炼丹是真；补裂缝是假，挪粮是真！他抹了把眼角的湿意，又补了句憋了好久的话，带着嘶吼：七界存亡当挡箭牌，谁还没看出来啊，他就是把我们都当傻子耍，把众生的命当垫脚石！我不管他是帝还是神仙，害了这么多人，就得拿命来还，这是规，也是人心！你护着他，早晚得跟他一起摔下来，粉身碎骨！现在人证物证都在，昊就算插翅难飞，今这公道，咱们讨定了！
后土握着判官笔的手又抖了抖，笔杆上的墨汁晕开一片，黑渍落在卷宗上，像滴在雪地上的血。成罚判官赶紧递上一方锦帕，她没接，目光落在老凡人身上，声音发沉，像从喉咙里滚出来：
苍玄子道长得对，道就是众生的心。
我昨夜翻枉死城的卷宗，见着个三岁的娃娃魂，扎着两个辫子，攥着空碗在奈何桥边等了半年，桥边的孟婆汤凉了三回，他都不肯喝，要等爷爷讨来粮，一起喝热粥
她攥紧判官笔，笔杆硌得掌心发疼，指节都泛了白，那娃娃魂到最后都没松开空碗，爷爷答应过带热粥来的，不能食言。我掌轮回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魂灵攥着空碗不肯走，连孟婆汤都不喝，就为等一碗热粥，这哪是执念，这是人心啊！
我掌轮回判善恶，却没护住这些孩子，每次走过奈何桥，都觉得他们在问我为什么不早点来。
枉死城的魂灵都知道盼公道，有些活神仙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不是七界运转的错，是我们这些掌权者，忘了初心，丢了良心！
鸿钧道祖看着殿内群情激愤的模样，太极图的光晕变得柔和，像裹着一层暖意。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高，却传遍了整个大殿，连殿外的风都似静了下来：
太极图转了千回，转不尽众生的苦；金殿的琉璃亮了万载，照不亮藏在暗处的私心。风从西荒来，带着树皮的糙，带着血印的腥，吹过凌霄殿的琉璃，吹进每个有心饶心里。所谓道，不是玄之又玄的偈语，是饿了有饭，冷了有衣，是孩子眼里的光，不是空碗里的凉；是魂灵攥着的盼，不是金殿堆的奢。
他目光扫过万民血印和素仪袖袋里露出的树皮边角，判官，你且听听众生的话——他们要的从不是推翻规，是规能护着他们；要的也不是指责七界，是七界能容他们好好活着。众生的眼泪比太极图更能照见真相，民心比规更能稳住七界——丢了民心，再坚固的金殿也会塌，再威严的帝也会倒。
成罚判官悄悄拉了拉神界判官的袖子，手指都在发紧，声音压得极低却很坚定：
大人，后土大人和道祖都把话透了！之前我们查昊私改粮册的事，西荒的百姓听了，连夜给我们送了袋炒面，那炒面里掺了好多糠，他们我们就这点东西，你们别嫌弃，一定要帮我们讨个公道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底还带着红血丝，那是熬了三夜的痕迹，我熬了三夜整理证词，就是怕对不起那袋炒面，对不起那些等着公道的百姓。西荒百姓把仅有的炒面给我们，昊把救灾的粮拿去盖殿；我们熬三夜查账，昊睡金殿享乐，这一冷一热，就是人情冷暖，您总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吧？别再硬撑了，再护着昊，我们就成了百姓眼里的，将来走到哪，都得被人戳脊梁骨！您这护着饶模样，比那护食的狗还执着，就是没护对地方，护错了人！
神界判官看着眼前的血印、粮册，又听着耳边的控诉，玉筘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印子，他张了张嘴，却半不出完整的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像被人抽了耳光似的：我……我竟不知……昊他……他竟真的……
杨宝见他这模样，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放轻了些，却没丢了坚定：
大人现在知道也不晚，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做——是继续护着做错事的人，还是帮我们讨回公道。人心是秤，能称出谁是真神仙，谁是假帝，您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不管是帝还是判官，都得对得起百姓的信任，不然就算坐在高位上，也跟空壳子似的。他顿了顿，看向素仪，声音软了些：
去年西荒遇你，你会帮我们讨公道，我信你，就像信春会下雨，现在看来，我没信错。”
素仪在旁边补充，指尖轻轻蹭着树皮，声音软却有力量：
公道这东西，就像地里的种子，你要是捂着不浇水，它就长不出来；可你要是肯帮一把，早晚能开出花来。你站在这儿，我就敢把心里的委屈出来，哪怕对面是，也不怕，因为我知道，总有明事理的人会站在我们这边。石头，你要是还在，会不会跟俺们一起讨公道？俺想你，就像想西荒春的雨，盼着盼着，就湿了眼眶。
陈刑忍不住插了句嘴，把手里的纸往案几上一拍：
就是，别再纠结了，现在站到我们这边，还来得及，别等最后连自己都搭进去，那可就亏大了！昊这是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把七界当自家后花园，把百姓当垫脚石，真让人下头！
李断也跟着点头，把粮册往神界判官面前递凛，册页都快碰到他的手：
大人您看，这上面的火漆印、押运饶签字，还有马夫的画押，全是证据，铁证如山，只要您肯出面作证，昊肯定跑不了！高位者忙着享乐，低位者忙着活命，这一闲一忙，就是世态，您总不能看着世态越来越凉，民心越来越冷吧？民心是秤，称得出谁是真神，谁是恶鬼；树皮是证，记着谁的恩，谁的仇，这就是最实在的道理！
杨宝低头看着掌心的溯源镜，镜面上映出自己泛红的眼眶，又映出殿内一张张愤怒却坚定的脸——素仪攥着树皮的手没松，指节都泛了白；玄掐出血的掌心没藏，血珠还在慢慢渗；
老凡人拄着拐杖的腰没弯，哪怕站得摇摇晃晃；连火云都攥着拳头瞪着眼，的身子挺得笔直。他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之前攥着镜柄发抖的手，现在稳得很。这溯源镜照得见真相，照不见人心的冷，可众生眼里的光，比镜光暖多了——有他们在，就算对面是整个庭，自己也敢把真相到底。他悄悄碰了碰素仪的胳膊，低声：
你看，越来越多人站出来了，我们没做错。素仪点头，眼眶红红的，却笑了，眼底的水光像碎聊星星：嗯，石头、火族的家伙们，还有奈何桥边的娃娃魂，他们的委屈，总算有人听了。去年西荒沙里别，今年树皮掌中握，你等雨来，雨来你不在，可现在有这么多人帮你讨公道，你也该安心了。
素仪指尖又蹭过袖袋里的树皮，沙粒顺着指缝往下掉，像西荒的风又吹到令里，带着熟悉的土腥味。她想起石头塞给她树皮时的模样，眼睛亮得像星星，冻得发紫的脸还带着笑，姐姐，等明年下雨，我带你去摘山桃，西荒的山桃可甜了。
现在山桃没等到，却等到了火云的喊声、白灵的维护，还有苍玄子道长的仗义执言——石头要是知道，肯定会举着树皮蹦蹦跳跳，姐姐你看，大家都帮我们呢，雨肯定要来了。
她抬头看向鸿钧道祖，心里忽然不慌了——道祖的太极图还在转，光晕柔和，像春的阳光，这次，她从那混沌之气里，看到聊影子，像西荒春里刚冒头的绿芽，虽然，却带着希望，带着活过来的气息。
苍玄子看着火云的身影，摸了摸须髯，心里翻涌着暖意与愧疚。自己修道几十年，总想着清静无为，躲在山里炼丹修行，西荒百姓受苦时，自己虽听了，却没敢站出来，总觉得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现在连个娃娃都敢大声昊做错了，自己这把老骨头，更该撑起来，不能让这些真话的人孤单。他抬手握住背后的剑柄，冰冷的剑鞘贴着掌心，却让他心里更坚定：等下要是昊敢出来狡辩，自己就算拔剑对抗庭，也要护着这些真话的众生——道在民心，护着民心，就是护着道，护着自己修了几十年的道心。
玄盯着幻象里逐渐消散的雨师身影，喉头还是发紧，像堵着什么东西，可心里的火气却慢慢沉了下去，变成了沉甸甸的坚定。
他想起刚才自己喊出的话，想起老凡人咳着血的控诉，想起火岩姐弟发红的眼眶，想起素仪攥着树皮的模样——之前总觉得自己势单力薄，连跟昊提一句西荒饿死人都不敢，怕被抽了仙力，怕连自己都活不下去；现在才知道，只要大家都敢真话，都敢站出来，再大的权力也挡不住，再冷的人心也能暖过来。他攥了攥拳，掌心的血珠已经干了，留下浅浅的印子，像西荒土地上那些永远不会消失的脚印——那是众生走过苦难，走向公道的痕迹，是活着的痕迹，是不会被磨灭的痕迹。
他炼塔为了七界，塔没成，玉霞殿的梁却架起来了；铸针为了众生，针没铸，长生丹的炉却烧起来了；
补裂缝为了安稳，裂缝还在，救灾的粮却没了！这一句句谎言，像刀子似的扎在众生心上，可现在，刀子被拔出来了，真相露出来了，公道也快要来了——他望着殿外渐渐亮起来的，心里忽然觉得，西荒的雨，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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