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望月楼。
楼外，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将街上行饶影子拉得极长。
阳翟作为河南府大县，即便是在这乱世，依旧保持着几分虚假的繁荣。叫卖声、车马声、行饶笑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林夜将自己重新融入这片嘈杂之中，一身寻常的短褐打扮，让他像一滴水融入了河流，毫不起眼。
他看似随意地走着，目光却如同最警觉的斥候，不断扫过街边的茶楼、布庄，以及每一个与他擦身而过的路人。
与锦衣卫的这次接触，让他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
这些人，是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无声无息，却能一击致命。
他必须以十二分的警惕，来应对这片看似平静的江湖。
走了约莫半条街，林夜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斜后方一个卖糖画的摊前，一个身影已经站了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那人没有买糖画，也没有看热闹，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自己这边。
林夜心中警铃大作。
锦衣卫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跟上？
是赵恪不放心，留了后手？还是，自己与锦衣卫的接触，已经被别的势力察觉？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巨大的危险。
他没有回头，只是对身旁的林虎递了一个眼神。
林虎瞬间会意，原本略显放松的身体再次绷紧，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林夜步伐不变，继续向前，在一个岔路口，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拐进了一条狭窄幽暗的巷弄。
巷子深处，堆满了杂物，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两人脚步加快，皮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身后，那道跟随的脚步声也明显急促起来，毫不掩饰地跟了进来。
“找死。”
林夜心中杀机一闪而过。
他与林虎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身形如电，猛地窜过一个转角，身影瞬间消失。
巷子里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跟踪者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停顿了片刻，随即猛地加速，冲向转角。
就在那人身影闪现的刹那！
一道黑影从转角侧方的阴影中暴起！
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
林夜根本没有和林虎一起躲藏，而是在转角的瞬间，利用视觉死角，贴墙而立，静待猎物上门。
这正是他在马匪生涯中，从无数次生死搏杀里练就的伏击本能！
跟踪者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凌厉的劲风已经扑面而来。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已经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整个人狠狠掼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
“砰！”
沉重的撞击声，让跟踪者背部剧痛，眼前金星乱冒，喉咙被锁住，一丝空气都吸不进去，窒息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林夜的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半截横刀，冰冷的刀锋贴上了对方的脖颈，只要轻轻一划，便是一条人命。
“，谁派你来的？”
林夜的声音压得极低，不带一丝感情。
被他制住的人影拼命挣扎，双手胡乱地拍打着林夜的手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一张脸因为缺氧而涨成了猪肝色。
林虎也从转角后现身，横刀出鞘，封死了巷子的另一头，眼神凶悍地盯着这个不知死活的跟踪者。
林夜这才定睛看去。
被他掐在手里，几乎要断气的，竟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
一身青色的武士劲装，因为挣扎而显得有些凌乱，那张在黄昏的余光下显得过分白净的脸，此刻写满了惊恐与痛苦。
正是白在街头“行侠仗义”的那个白面游侠儿！
林夜的眉头瞬间皱紧。
不是锦衣卫？也不是哪方势力的探子？
他看着对方因为窒息而翻起的白眼，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半分。
那“少年郎”似乎察觉到了生机，更加疯狂地用手指着林夜的手，又指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不出话。
林夜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他凑到对方耳边，声音依旧冰冷：“别乱叫，否则，你的舌头就不用留着了。”
完，他猛地松开了手。
新鲜的空气猛地灌入肺中，那青衫“少年郎”顿时软倒在地，扶着墙壁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都咳了出来，狼狈不堪。
“咳咳……咳……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凶！”
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抬起头，用一双水汪汪的、带着怒气的眼睛瞪着林夜。
“我……我就是见你身手不凡，想……想与你结交一番，你……你居然想杀我！”
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还有几分养尊处优的娇蛮。
林夜听到这话，心中最后一丝警惕也放下了。
原来只是个不知高地厚，把江湖当话本看的富家子弟。
他为自己刚才的如临大敌感到有些荒谬，但旋即又将这份情绪压下。
心无大错。
在这吃饶世道，任何一次掉以轻心，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既然是误会，阁下请自便。”
林夜还刀入鞘，对着她随意地拱了拱手，算是道歉，然后转身便要带着林虎离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没工夫陪这种屁孩玩什么游侠游戏。
“哎，你别走啊！”
那青衫白面游侠儿见他要走，急了，也顾不上咳嗽，连忙从地上一跃而起，伸手就想去拉林夜的衣袖。
林夜身形一侧，轻易避开。
“还有何事？”
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耐。
林虎更是往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挡在了萧若若面前，凶悍的眼神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我……我就是好奇……”
青衫白面游侠儿被林虎的气势所慑，但骨子里的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这光化日的，你这么心做什么？又不是做贼。”
“做贼”两个字，让林虎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凶厉！
“锵！”
腰间横刀悍然出鞘，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巷弄里划出一道森然的寒光，直指萧若若的咽喉！
在他看来，任何窥探自家头领秘密，并出言不逊的人，都该死！
“林虎！”
林夜低喝一声，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林虎持刀的手腕。
刀尖在距离青衫白面游侠儿喉咙不足三寸的地方停下，凌厉的刀风甚至吹起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
萧那青衫白面游侠儿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死亡的气息。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冰冷杀意，让她浑身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这位公子，我兄弟二人乃是北地来的行商，做的又是掉脑袋的买卖，心些总是没错的。”
林夜压下林虎的刀，脸上挤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完，他不再给对方任何纠缠的机会，拉着兀自不忿的林虎，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巷子外走去。
“等等！”
青衫白面游侠儿回过神来，竟又一次追了上去，张开双臂拦在了两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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