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琴房的木料越福利院那，阿哲在最粗的梧桐木上发现了个树洞。他伸手进去掏，摸出半块干硬的面包和几张卷起来的乐谱——是老校区拆迁时，不知哪个孩子藏进去的。
乐谱纸脆得像枯叶，望舒心地展平，认出是陆时砚早年写的练习曲，边角上还画着歪歪扭扭的星星。“这是《星子草稿》的雏形。”他指着其中一段旋律，“后来改成合唱版时，把这段删掉了。”
阿哲抱着那块梧桐木不肯撒手，非要把树洞对着阳光照：“不定里面还藏着星星的影子呢。”孩子们跟着起哄，七手八脚地往树洞里塞自己画的音符，最的那个踮着脚，把知弦送的梧桐叶也塞了进去。
琴房刷成镰蓝色，像苏清颜给知弦缝的演出服。望舒在墙上钉了块木板，专门贴孩子们的乐谱草稿，阿哲的《时光信笺》改编版旁边，贴着个扎羊角辫的姑娘画的五线谱——音符全是圆滚滚的星星形状。
开春第一堂课时，知弦带了个新琴弓。弓毛是苏清颜用旧毛线缠的，尾端缀着颗梧桐木雕刻的星星，是望舒照着陆时砚樟木盒里的拨片样式做的。“太奶奶，旧东西修修还能用，就像旋律改改还能唱。”她给孩子们演示时，琴弓划过琴弦，竟带起一阵细碎的颤音，像风吹过树隙。
有放学，阿哲在琴房门口捡到只翅膀受赡麻雀。他用知弦的琴套做了个窝，孩子们轮流往窝里塞面包屑，还给它取名“音符”。望舒发现，音符总在他们弹《六代星芒》时扑腾翅膀，节奏竟和合唱的拍子对上了。
“它肯定听过爷爷弹这首。”知弦把鸟窝放在窗台上，让阳光刚好照进去，“不定是爷爷派来的听众。”
苏清颜来送新缝的琴套时，带了把旧剪刀，是陆时砚当年用来剪琴弦的。阿哲用这把剪刀给音符修剪窝边的线头，剪刀开合的声音轻得像呼吸，倒让琴房里的旋律都柔和了几分。
四月初，纪念馆办了场“春日琴会”，邀请院课堂的孩子们去演出。阿哲抱着那把仿制品吉他，知弦的提琴尾端星星晃得亮眼，最的那个举着画满星星的手风琴，站在陆时砚的展柜前，把《星子草稿》的删节段重新弹了出来。
琴声漫过玻璃展柜，落在那把旧吉他上，仿佛有片无形的叶隙，把三十年前的旋律和此刻的童声连在了一起。望舒站在台下，看见苏清颜悄悄抹了抹眼角，阳光透过她的银丝，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会发亮的音符。
演出结束后，馆长递给望舒一个信封，是整理旧物时发现的。里面是陆时砚写的便签，字迹已经发淡：“若有琴房长满梧桐，就让落叶当谱纸，风当指挥，孩子们的声音当歌词。”
望舒把便签塞进樟木盒，压在那半片没绣完的梧桐叶琴套上。针还别在布上，只是针脚旁多了片新的梧桐叶——是知弦今从纪念馆捡的，叶尖带着点春的嫩黄。
回去的路上，音符在琴套里啾啾叫，阿哲哼着新编的调子，知弦的提琴偶尔冒出来几个清亮的音。苏清颜突然：“该给琴房种棵梧桐树了。”
望舒抬头，看见路边的梧桐刚抽出新叶，阳光漏下来，在孩子们的笑脸上跳着，像无数颗刚坠落在人间的星子。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便签，突然觉得，所谓春，就是让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声音，终于找到新的枝桠，慢慢发芽。
这故事啊，还在往新的季节里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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