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三岁那年，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吉他。是陆时砚亲手做的，琴身刻着的梧桐叶，弦用的是最软的丝弦，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刚好够望舒抱着跑。
他学琴的样子比念念当年更莽撞。抱着吉他追着家里的猫跑，弦被拨得乱七八糟，却总在跑过地下室的旧吉他时，停下来用手拍一拍琴箱，像在跟老伙计打招呼。
“他这是在找共鸣呢。”陆时砚靠在门框上笑，看着望舒把猫堵在角落，用吉他给它“唱歌”。苏清颜正在缝望舒的演出服——其实就是件印着音符的t恤，她在衣角绣了颗星星，和念念当年的别针呼应。
念念考上研究生那年，学校要办一场“时光音乐会”，邀请往届的优秀校友回去演出。陆时砚收到邀请函时，正陪着望舒练《星星》，家伙的手指还按不稳弦，却固执地要弹完整首，错了就皱着眉头重来，那股执拗劲儿，像极了苏清颜。
“咱们全家去？”苏清颜把邀请函压在乐谱上，指尖划过“亲子合奏”的字样。
陆时砚眼睛一亮：“当然去！让望舒当主唱，我和念念伴奏，你……”他看向苏清颜，“你负责给我们整理衣服，当首席造型师。”
望舒听不懂，却跟着喊“去！去！”，吉他被他抱得歪歪扭扭，弦上还缠着根猫毛。
音乐会那，后台热闹得像过年。念念帮望舒调吉他，陆时砚在练和弦，苏清颜拿着刷子，给望舒的t恤补零银粉，星星图案在灯光下闪闪的。望舒站在镜子前转圈，皮鞋踩得地板响，突然指着镜子里的自己喊：“星！”
轮到他们上场时，望舒突然有点怯场，手紧紧攥着吉他带，不肯松开苏清颜的衣角。陆时砚蹲下来，指着台下第一排的位置：“你看，妈妈在那儿呢，她手里举着星星灯，比舞台上的灯还亮。”
望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苏清颜果然举着盏星星灯，正朝他眨眼睛。他突然笑了，挣脱陆时砚的手，自己抱着吉他跑上舞台，站在麦克风前，奶声奶气地喊：“《星星》！”
前奏响起时，台下笑成一片。陆时砚的旧吉他和念念的电吉他交织在一起，望舒的吉他在中间蹦出几个清亮的音，像溪汇入大河。他唱到“一闪一闪亮晶晶”时，突然指着花板上的灯喊：“星星！好多星星！”
苏清颜举着星星灯，眼眶有点热。她想起多年前陆时砚在老校区的琴房里弹唱，想起念念第一次在校园歌手赛上唱歌，想起望舒在地下室用拨片划桌子——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在琴声里一帧帧闪过，最后都落在舞台上这三个身影上。
演出结束后，望舒被台下的掌声吓了一跳，躲到陆时砚身后，只露出个脑袋。陆时砚把他抱起来，对着麦克风：“这是我们家最的音乐人，陆望舒。他的吉他弦，比我的旧吉他软，却比所有琴弦都更能打动人心。”
后台有人问望舒：“以后想不想像爸爸和姐姐一样，当音乐家？”
望舒啃着苏清颜递来的草莓，含糊地：“想！还要教妈妈弹吉他！”
苏清颜笑着捏捏他的脸，心里却清楚，他们从没想过要望舒继承什么，只是希望这些琴音、这些歌声能陪着他长大，就像当年那些旋律陪着她和陆时砚一样——不是负担，是礼物。
那年冬，老校区的梧桐树被风雪压断了根。陆时砚带着一家人去看时，树干已经被移走了，只留下个圆圆的树桩，上面的刻字被心地拓了下来，镶在玻璃框里，挂在学校的陈列室。
望舒趴在树桩上，手摸着上面的凹痕，突然问：“字呢？”
“字在心里呀。”念念坐在树桩旁，抱着吉他弹起那首改了无数次的《三代星芒》，这次她又加了句新词：“树桩长出新绿芽，字儿藏在时光下，四代饶星芒，在心里发着光……”
陆时砚的旧吉他跟着响起，望舒的吉他也凑了进来，三个声部在空荡的校园里飘，惊起几只落在枝头的麻雀。苏清颜站在旁边，看着树桩旁的三个人，突然觉得那截树桩像个然的舞台，而他们的歌声，正顺着风，往更远的时光里飘。
回家的路上，望舒在车里睡着了，吉他抱在怀里，弦上沾着片从树桩旁捡的枯叶。陆时砚握着苏清颜的手，轻声：“等开春，咱们在院子里种棵新的梧桐树吧，让它接着长。”
“好啊，”苏清颜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再在树下放把长椅，等我们老了，就坐在那儿，听念念和望舒弹琴。”
望舒在梦里咂了咂嘴，像是在回应。苏清颜知道，这星芒下的合奏，永远不会结束。旧吉他会一直弹，新琴弦会继续响，院子里的新梧桐树会慢慢长高，树下的人会换了一辈又一辈，却总有相似的旋律在风里飘——那是家的声音，是时光的声音，是永远发亮的星芒。
车窗外，第一颗星星亮了起来，像舞台上没熄灭的灯。苏清颜轻轻靠在陆时砚肩上，听着车里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心里暖得像被琴音裹着。
这故事啊，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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