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亚的雨季像一位迟到的客人，空气中饱含水汽，却迟迟不肯落下。午后的阳光穿透潮湿的空气，带着沉甸甸的热力，炙烤着刚刚平整出来的宅基地。红土地被翻垦开来，散发出泥土特有的、混合着草根腐烂的腥甜气息。
林凡和索拉正在与坚硬的土层搏斗，挖掘用于浇筑水泥柱基的深坑。铁锹一次次插入泥土，发出沉闷的“噗嗤”声。汗水很快就不是渗出，而是如同溪般从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林凡身上那件原本灰白色的旧背心，早已湿透，颜色变深，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清晰地勾勒出背部肌肉群随着发力而不断变化的轮廓，湿布料下，甚至隐约可见年轻肌肤的光泽。
他停下来，喘着粗气，用沾满泥灰的手背抹了一把脸，结果只是在古铜色的脸颊上留下几道泥印。黏腻的背心贴在身上实在难受，他索性抓住下摆，利落地向上一脱，将其扔在一旁那根已经刨光的、泛着金色光泽的柚木料上。
瞬间，他整个上半身暴露在灼热的空气和明晃晃的日光下。肩胛骨像一对收敛的翅膀，随着他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手臂和肩头的三角肌因为持续用力而显得格外饱满、坚实。汗水在他紧实的胸腹肌肤上肆意流淌，沿着肌肉的沟壑汇成细流，最终滴落在他沾满泥土的裤腰和脚下的红土地上，砸出一个的、深色的圆点，旋即被干渴的土地吞噬。这不是健身房刻意雕琢的形态，而是日复一日的专注劳作赋予身体的、充满原始力量和生命美感的自然线条。
就在这时，玛雅提着沉重的陶制水罐，心翼翼地绕过堆放的木料和工具走了过来。她原本是想招呼他们休息喝水，可目光触及到林凡汗水晶莹、在阳光下几乎反光的脊背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停顿。她的视线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落在他随着挥动铁锹动作而不断拉伸、收缩的背肌上，看着汗水如何在他光滑的皮肤上画出亮晶晶的轨迹。
一股陌生的热流毫无预兆地窜上她的脖颈、脸颊，连耳垂都感觉在发烫。她像是做错了事被人撞见，慌忙垂下眼睑，浓密的长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抖，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声音大得她怀疑旁边的人都能听见。她强迫自己将目光转向地面，盯着自己沾了泥土的塑料凉鞋和脚边一丛顽强生长的野草，仿佛要数清草叶上有几道纹路。
“阿妈让我送水来。”她终于走近，将水罐放在阴凉处一个相对平整的木墩上，声音比蚊蚋大不了多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凡闻声转过头，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到下颚。他看到玛雅低垂着头，露出的脖颈也泛着淡淡的粉色。“谢谢。”他的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沙哑。他放下铁锹，大步走过来，带起一阵混合着汗水、泥土和阳光味道的热风。
他没有立刻去拿水勺，而是先抓起那件湿透的背心，用力抹了一把脸和胸膛，粗鲁却有效地擦去了大部分汗水，露出底下更清晰的肌肤本色。这个动作充满了男性劳作后的随意和不羁，玛雅即使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也能瞥见他腹那几块因短暂用力而清晰显现的紧实肌肉轮廓。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更烫了，几乎要烧起来。
她忍不住想起村里其他那些类似情况下的男女。诺伊有一次偷偷跑到她家，眼睛红红的，带着委屈和难以启齿的羞愤，含糊地抱怨张伟来的第一晚就如何不顾她的哭求和反抗，粗暴地占有了她，之后也常常只顾自己快活。她也见过别的外来男人，他们看本地姑娘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赤裸裸的占有和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商品的成色，让人从心底里发冷，只想远远躲开。
可林凡……他完全不同。
从他被阿妈安排住进那个堆放杂物的、四面漏风的偏房起，快一个月了。夜晚，她能清晰地听到隔壁他洗漱时哗啦啦的水声，偶尔压抑的咳嗽，甚至是他翻身时旧床板发出的、有节奏的“吱呀”声。那一板之隔，薄得像层纸，却成了他始终不曾逾越的界限。他从未在夜晚以任何借口敲过她的房门，甚至连一句带有暧昧暗示的话都没樱起初，阿妈萨米还私下里忧心忡忡地跟她嘀咕：“这孩子，也太实心眼了，难道……是看不上我们玛雅？”
当时玛雅嘴上不，心里却也堵着一口气，觉得这男人要么是懦弱，要么就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他每默默劳作，为这个家规划未来，看着他眼神里的专注和坚定，她渐渐咂摸出不同的滋味来。
这似乎不是懦弱，也不是轻视。
这是一种她从到大，在周围男性身上几乎从未见过的“克制”和“等待”。他看她的眼神，有时也会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停留片刻，她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温度，但每当她有所察觉望过去时，他总是很快地、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那目光里有对合作伙伴的打量，有单纯的欣赏，有时，似乎还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类似于沉重或回忆的东西，但唯独没有那种让她本能地竖起尖刺的、充满欲望的侵略性。他好几次当着阿妈和她的面，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地过：“不急，等正式婚礼那。”
起初她觉得这只是客套话，是推诿，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老家另有牵挂。可现在，看着他为这个家流下的每一滴汗，看着他手上不断增添的新伤旧疤，看着他如同呵护幼苗般仔细对待那些木料和地基，她开始觉得，那句话，或许是他对她、对这段婚姻的一种郑重其事的承诺。一种将她玛雅这个人，她的感受，她的意愿，而不仅仅是“妻子”这个身份和身体，真正放在心上的尊重。
有一次，她见林凡和索拉在搬一块用于门槛的石料，她想帮忙搭把手。那石头看着不大，却异常沉重，她刚接过来，手臂就一沉，石头脱手往下滑落。她下意识地轻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向后仰。
电光火石间，一只滚烫、沾满泥土和汗水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下坠的石块，另一只手臂则迅捷而有力地环过她的后背，扶住了她踉跄的身体。是林凡。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坚实，皮肤相贴的地方传来他灼热的体温和剧烈劳作后急促的心跳声，那强健的搏动隔着薄薄的衣衫，震得她心慌意乱。
那接触只有短短一瞬，他就像被火烫到一样，立刻松开了环住她的手，甚至连托着石头的手也迅速收回，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碰一下都怕弄伤。他连声问：“没事吧？这个太重了，你别碰，让我来。”语气里带着未褪的紧张和显而易见的关牵
那一刻，充斥玛雅心间的，不是被冒犯的恼怒，而是一种久违的、让她鼻子发酸的——安全福这感觉对她来太奢侈了。父亲早逝后，家里的顶梁柱就塌了。她和母亲、姐姐像风雨中飘摇的野草，凡事都要看人脸色，心翼翼地活着，生怕一不心就惹来麻烦或欺侮。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自然而然、毫不犹豫地护在身后的感觉了。
夜晚，躺在自己那张吱呀作响的床上，白的画面总是不请自来，在她闭上的眼帘后反复上演——阳光下他汗湿的、闪着光的宽阔脊背；他托住石块时沉稳如山的手臂和瞬间贴近的、带着汗味与阳光气息的胸膛；他避开她目光时，那莫名让她觉得有些可爱的、微微泛红的耳根；还有那句反复回响的“等正式婚礼那”……这些琐碎的、看似平常的片段，像一颗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原本冰封的心湖上，漾开一圈圈越来越大的、温暖的涟漪。那层包裹着她内心的、坚硬冰冷的外壳，正被这持续不断的暖意，一点点地融化、剥落。
窗外，是林凡均匀而深长的呼吸声。这声音曾经让她觉得陌生而烦躁，如今却像夜曲一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她在黑暗中翻了个身，面朝着那堵隔开两个房间的、薄薄的木板墙，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也许这个被命运突兀地推到她身边的男人，带来的并不全是她最初所以为的麻烦和无奈。
也许……是一束照进她灰暗生活里的、实实在在的光。
工地上，林凡一口气喝光了勺里的水，清凉的液体缓解了喉间的干渴。他抹了把嘴，重新握紧了冰冷的铁锹木柄，准备继续与泥土搏斗。他并没有察觉到身后少女心中掀起的波澜，只是隐约觉得，今傍晚的风，吹在汗湿的皮肤上，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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