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鼎盛商贸五十八层的落地窗，在走廊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打印室的门虚掩着，激光打印机 “嗡鸣” 的工作声里，混着纸张从滚轴里吐出的 “沙沙” 轻响。吴梦琪站在打印机前，指尖捏着刚打印好的资料边角，纸页上还带着机器工作后的温热，“重庆老字号痛点调研数据表” 几个加粗的标题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油光。
她的帆布包随意地放在旁边的矮柜上，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半本卷角的笔记本，纸页边缘沾着几点磁器口的花椒粉痕迹。连续三泡在老街调研，她的运动鞋鞋跟沾着青石板路的泥土，衬衫袖口卷到臂，露出被晒得有些发红的皮肤 —— 那是在山城步道帮陈婆婆调整外卖设置时，被正午阳光晒出的印记。此刻她正专注地整理资料，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角的疲惫，却挡不住眼里的专注。
“咔哒” 一声，打印机吐出最后一页纸。吴梦琪伸手去接，手腕上的银镯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这是上周陈婆婆硬塞给她的，老人家 “戴着保平安，重庆姑娘要像银子一样，看着软，实则有韧劲”。镯子碰到打印机的金属边缘，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安静的打印室里格外清晰。
她把资料按页码整理好，指尖划过纸页上的统计数据：“磁器口 57% 商户存在包装破损问题”“十八梯 82% 商户缺乏线上运营能力”“90% 老字号希望建立共享物流体系”。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她亲眼见证的无数细节：陈婆婆对着手机掉眼泪的皱纹、周婶用围裙擦汗时颤抖的手、张老板拍着桌子骂冷链公司的红眼眶…… 每一个数据都像一颗沉甸甸的石子，压在她的笔记本里，也压在她的心上。
就在她将资料放进文件夹时，走廊里传来 “嗒嗒” 的高跟鞋声，节奏急促又响亮，像在敲打着某种无形的鼓点。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 是张莉常用的那款玫瑰香水，甜得有些发腻，和吴梦琪身上淡淡的花椒香形成鲜明的对比。
吴梦琪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把文件夹往怀里收了收。她认得这脚步声，也熟悉这香水味。入职以来，张莉的 “关心” 总是像裹着糖衣的针，看似甜暖，实则藏着刺。上次对方借 “参考笔记” 为由翻她的资料，转头就把周婶的客户反馈篡改成 “严重投诉”，让她在部门会议上挨了王强的批评。
“梦琪？这么巧，你也在打印资料啊。” 张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甜得像加了蜜的凉糕，却透着一股不出的虚伪。她斜倚在门框上，一身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裙，妆容精致得挑不出错处，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袅袅的热气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
吴梦琪抬起头，礼貌性地笑了笑：“莉姐。” 她的目光落在张莉涂着正红色指甲油的手指上，那手指正轻轻摩挲着咖啡杯的杯耳，指甲缝里干干净净，和她自己指尖还沾着的打印机墨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莉踩着高跟鞋走进来，玫瑰香水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打印室，盖过了打印机墨水的淡腥味。她的目光扫过吴梦琪手里的文件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是在忙老街的事呢？看你这几往外跑，晒得都黑了，女孩子家还是要注意保养。” 她着，故意挺了挺胸，职业装勾勒出的线条显得格外 “体面”。
吴梦琪没接话，只是把资料往文件夹里塞了塞。她注意到张莉的目光在 “老字号”“共享冷链” 这些字眼上停留了片刻，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轻视，像石子投入水面，虽然短暂，却激起了她心里的警惕。
“起来，” 张莉往前凑了两步，咖啡杯的热气几乎要喷到吴梦琪脸上，“我手里刚好有几个快消品的老客户，都是合作了好几年的，订单稳定得很。你要是实在觉得老街的事难弄，姐分你两个？总比在那些犄角旮旯耗着强，又累又没业绩。”
她的声音放得更柔了，像在真心为吴梦琪着想，可眼神却像扫描仪似的，在吴梦琪的文件夹上打转。吴梦琪清晰地看到她瞳孔里映出的 “调研数据” 四个字，以及那层薄薄的不屑 —— 在张莉眼里，跑老街就像捡破烂，哪比得上她手里的 “正经客户”。
吴梦琪想起昨在磁器口的场景：陈叔蹲在麻花摊前，手里捏着她设计的 “防压礼罕 草图，老花镜滑到鼻尖上，却笑得满脸褶子：“妹儿，这盒子要是做出来，我爹传下来的手艺就能走得更远了。” 那笑容里的期盼，比任何订单数字都要滚烫。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谢谢莉姐好意，不过我现在手里的事还没做完，老字号这边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
“老字号？” 张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伸手捻起吴梦琪资料的边角，红色的指甲在 “磁器口陈麻花” 几个字上划了划，“就这些路边摊能做多大生意？卖麻花的、做凉糕的，撑死了一单几百块，顶得上我一个快消品订单的零头吗？”
她的指尖带着香水味，捻得资料边角发皱，像在摆弄什么不值钱的东西。“梦琪啊，不是姐你，女孩子在职场要懂得选赛道。你看李伟哥跟着王经理做核心业务，我手里握着快消品渠道，这才是能升职加薪的正道。你在老街耗着，耽误了自己的前途怎么办？”
吴梦琪的手指微微收紧，文件夹的边缘硌得掌心有些发疼。她想起张莉上周在部门会议上的发言， “老字号业务就是浪费资源”，想起李伟嘲讽她 “捡芝麻当宝贝”，突然觉得这些 “体面” 的职场人，眼里只有冰冷的业绩数字，却看不到那些老手艺里藏着的温度。
“莉姐可能不太了解，” 吴梦琪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张莉的视线，“这些老字号看着，却藏着重庆的味道。陈婆婆的凉糕用井水镇了三十年，周婶的酸辣粉骨汤熬足六个时，他们的手艺值得被更多人看到。我现在做的不只是生意，是帮他们找到连接时代的方法。”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睫毛的影子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眼神亮得像嘉陵江的波光。
张莉被她的认真噎了一下，脸上的假笑有些挂不住了。她放下捻着资料的手指，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试图掩饰眼里的不耐烦：“行吧，你非要做就做吧。不过丑话在前头，月底要是交不出像样的报告，王经理那边我可帮不了你。” 她顿了顿，话里藏着威胁，“到时候别连累我们整个部门的绩效。”
吴梦琪没再接话，只是低头继续整理资料。她能感觉到张莉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带着审视和算计。打印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打印机待机时的轻微嗡鸣，和张莉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 “嗒嗒” 声。
张莉见她不吭声，又不甘心地扫了一眼文件夹，似乎想从封面的标题里窥探更多信息。但吴梦琪把资料收得很紧，只露出 “山城老味道计划” 几个字，模糊又笼统。她撇了撇嘴，显然没从这几个字里看出什么门道，眼里的轻视更浓了 ——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孩子过家家似的把戏。
“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忙吧。” 张莉放下咖啡杯，语气里的敷衍藏都藏不住，“记得别太累了，毕竟…… 也没多大意义。” 她完，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像在宣告某种 “胜利”。
吴梦琪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这才松了口气，指尖已经被文件夹边缘硌出了一道红痕。她正要把资料放进帆布包，身后突然传来 “刺啦” 一声 —— 是纸张被用力揉皱的声音，清晰地从走廊尽头传来。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张莉。大概是没从她这里打探到有用的信息，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便在走廊里发泄似的揉碎了什么纸张。吴梦琪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不是生气，是觉得有些可悲 —— 这些在职场里精于算计的人，永远不懂那些看似 “无用” 的坚持里，藏着怎样的力量。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资料，纸页上 “共享冷链成本测算”“包装设计方案” 等字眼清晰可见。这些都是她熬了三个晚上才整理出来的成果：为了算准冷链分摊成本，她翻遍了重庆物流协会的公开数据；为了设计出既便宜又实用的包装，她跑了五家印刷厂比价；为了验证游客取货偏好，她在长江索道站蹲了两个下午统计人流…… 这些心血，在张莉眼里却成了 “没意义” 的消耗。
吴梦琪把资料心翼翼地放进文件夹，轻轻拍了拍纸页上的褶皱。帆布包里的笔记本硌着腰侧，她伸手摸了摸，能感觉到里面夹着的餐巾纸流程图 —— 那是在枇杷园火锅的雨夜里画的，上面还有张老板火锅汤溅出的红油痕迹。就是这张简陋的流程图，让陈叔看到了麻花走出磁器口的希望，让张老板眼里重新燃起了光。
这些，张莉永远不会懂。她只看到快消品订单上的数字，却看不到老街上那些期待的眼神；只懂得职场里的勾心斗角，却不明白真诚做事的力量。
吴梦琪背起帆布包，走出打印室。走廊里的玫瑰香水味还没散尽，甜腻中透着一股冰冷的虚伪。她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把文件夹放进抽屉锁好，然后从帆布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开 “蒙尘的金子计划” 那一页。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纸页上，照亮了她写的一行字：“真正的销售不是追订单，是让好东西被看见。” 她想起陈婆婆银镯子上的光，想起周婶熬汤时的专注，想起张老板 “老手艺不能被时代淘汰” 时的坚定，心里突然充满了力量。
张莉的假意关心像一阵风，吹过就散了。那些轻视和算计，不过是职场路上的石子，硌脚，却挡不住前行的脚步。吴梦琪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今日的待办事项：“1. 联系印刷厂确认包装样品；2. 整理共享冷链商户名单；3. 设计‘山城老味道’取货点标识。”
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是在回应走廊里那声揉纸的脆响。吴梦琪的目光专注而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后的场景：磁器口的麻花装进了防压礼盒，陈婆婆的凉糕贴上了 “井水镇制” 的标签，长江索道站的取货点前，游客们正笑着扫码取货…… 那些藏在老街里的味道，终将通过她的努力，飘向更远的地方。
工位旁的饮水机 “咕嘟” 响了一声，提醒她该喝水了。吴梦琪起身接水，路过张莉的工位时，瞥见她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手里捏着一份快消品报表，脸色不太好看。大概是她的老客户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吴梦琪没有停留，径直走向饮水机。冰凉的水流注满水杯，她捧着杯子站在窗边，望着远处嘉陵江上的索道轿厢缓缓移动。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碎金。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还会有更多 “假意关心” 的陷阱，会有更多轻视的目光。但只要想起老街上那些温暖的笑脸，想起笔记本里那些沉甸甸的痛点和希望，她就不怕。就像重庆的火锅，越煮越香；就像山城的步道，再陡也能走出路来。
吴梦琪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午后的燥热。她转身走回工位，脚步轻快而坚定。帆布包里的笔记本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里面藏着的不仅是方案和数据，更是一个年轻人守护老手艺的执着，和在复杂职场里始终不变的真诚。而那些虚伪的陷阱，终究只能成为她成长路上的背景板，轻得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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