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函如同一声刺耳的警笛，打破了之前舆论战的暧昧与胶着，将冲突骤然拉到了明面，也拉入了更冰冷、更讲求规则的战场。公司内部的气氛也随之凝滞，连王磊这样活跃的人，走路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沈皓明进入了一种高度警戒的工作状态。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办公室或会议室里，与法务团队、危机公关顾问进行密集的沟通。电话会议一个接一个，他的声音透过门板隐约传来，冷静、清晰、不容置疑，如同在指挥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
乔妍则按照他的要求，埋首于与欧洲tVE合作备忘录的风险评估郑逐字逐句地推敲条款，尤其是关于不可抗力、争议解决和法律管辖的部分，她必须假设最坏的情况，评估一旦诉讼发生或舆论进一步恶化，会对这份来之不易的国际合作产生何种冲击。这份工作需要极度的冷静和缜密，恰好能让她暂时从外界的纷扰中抽离。
然而，顾师傅送来的那把折扇，静静地躺在她的办公桌一角。每当她感到思绪滞涩或压力上涌时，目光掠过那“守正出奇”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心中便会微微一凛，仿佛被注入一股沉静的力量。“守正”，是守住作品的底线和尊严；“出奇”，或许意味着在这种被动的法律围剿中，也需要找到打破僵局的非常之道。但“奇”在何处？她尚未有头绪。
这下午，沈皓明突然召集项目核心成员开紧急短会。他脸色依旧沉静，但眼底的冷光比平日更甚。
“律师函的事，法务在跟进，外部有专业团队处理，大家做好手头工作，不必过度焦虑。”他开门见山，稳定军心，“但对方的目的不仅仅是发一封信。我们收到消息，谢永安方面正在接触我们近期联系过的几家国内潜在合作方，包括那两家新兴平台。”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这是釜底抽薪。如果连这些备选渠道都被堵死或动摇，《双生火焰》在国内的落地之路将更加艰难。
“他们的动作很快，”沈皓明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开出的条件，很可能比我们更‘优厚’，或者，施加的压力更直接。”
他看向乔妍：“与tVE的备忘录风险评估，什么时候能完成？”
“最晚明中午。”乔妍立刻回答。
“好。”沈皓明点头，“王磊，你配合乔制片，尽快梳理出我们所有海外接触渠道的近期反馈和合作意向强度，按优先级排序。”
“明白！”
“其他人，按照原定计划推进工作，所有对外沟通，统一口径，由公关部协调。”沈皓明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个人，“记住，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双生火焰》争取时间和空间。乱的是外面，我们不能乱。”
会议简短高效，结束后，众人带着紧迫感各自散开。
乔妍回到办公室，看着桌上那份尚未完成的评估报告，以及旁边那把折扇，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她拿起手机，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是她在巴黎论坛上认识的一位德国制片人，对方供职于一家以支持有社会影响力的纪录片闻名的欧洲基金会，为人务实，对《双生火焰》表现出过真诚的兴趣。
电话接通，寒暄过后，乔妍用尽量自然的语气提到了项目近期在中国市场遇到的一些“非商业性挑战”，以及因此可能对项目国际发行计划产生的“潜在不确定性”。她没有具体点名，也没有诉苦，只是陈述事实，语气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探讨如何规避此类风险的请教意味。
对方听得很认真，末了，沉吟道：“乔，这确实是个值得警惕的情况。资本对内容的过度干预是全球性的问题。我们基金会一直很看重项目的独立性和导演的创作自主权。也许，我们可以探讨一种更深入的合作模式，比如，由基金会牵头，联合几家欧洲的公共电视台，形成一个更有保障的预售或联合投资框架？这样不仅能分散风险，也能向市场传递一个强烈的信号——这部作品的价值，得到了国际专业机构的背书。”
乔妍心头一震。这或许就是顾师傅所的“出奇”？不是在国内与谢永安硬碰硬，而是借力国际，用更权威的行业认可和更稳固的合作架构，来对冲国内市场的阻力和不确定性。这不仅能解燃眉之急，从长远看，也是提升项目品牌价值和抗风险能力的关键一步。
她立刻将这番沟通的要点整理成邮件，发给了沈皓明，并附上了自己的简要分析。
邮件发出不到半时，沈皓明的内线电话就打了过来。
“来一下。”
乔妍走进他办公室时，沈皓明正在看她的邮件。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于赞许的光芒，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思虑取代。
“思路不错。”他言简意赅地肯定，“但操作起来很复杂，需要非常专业的谈判和架构设计，而且时间紧迫。”
“我知道。”乔妍点头，“但这可能是一个方向。至少，可以让我们在和国内渠道谈判时，多一个筹码，也多一分底气。”
沈皓明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那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可以尝试。”他终于做出决定，“我来联系这家基金会的决策层。你继续完成tVE的评估，同时，准备一份关于《双生火焰》国际联合制作或预售可行性的初步方案，侧重阐述其超越地域的社会价值和独特的艺术表达如何契合国际机构的支持标准。要快，也要准。”
“明白。”乔妍感到一股新的动力。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沈皓明忽然叫住她，目光落在她手中下意识握着的手机上。
“以后，类似这样的‘试探性’沟通，”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乔妍心头一紧，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先斩后奏联系德国制片饶事。她确实有些越界了。
“是，沈总。我下次注意。”
沈皓明没再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走出办公室，乔妍轻轻舒了口气。她明白沈皓明的谨慎。在这样敏感的时刻，任何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被对手抓住放大。但他的默许和迅速跟进，也明他认可了这个“出奇”的方向。
回到座位，她看着窗外暮色渐合的都剩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冰冷的钢铁森林轮廓。这片森林里，暗流汹涌，狙击与反狙击正在无声进校
律师函是“正”面的法律施压，谢永安抢夺合作渠道是商业上的“奇”袭。而他们，或许也需要以“正”守——稳住核心创作，维护既有合作；以“奇”攻——开拓国际联盟，构建更安全的护城河。
这把名为“守正出奇”的折扇，仿佛在冥冥中，为这场日益复杂的博弈，点出了一条晦涩却可能行之有效的路径。棋局已至中盘，胜负远未可知，但执子者，不能停下思考与落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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