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居民楼带着九十年代特有的印记，墙皮有些斑驳，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和樟脑丸的气味。沈皓明站在一扇漆色暗沉的防盗门前，与周身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和精致皮鞋格格不入。他微微蹙眉，调整了一下呼吸，抬手，按响了门铃。
屋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却眼神清亮的老人出现在门口，她系着干净的围裙，手上还沾着些许面粉。看到门外气质卓然却明显不属于这里的沈皓明，外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并无怯意。
“你找谁？”声音温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缓慢。
“您好，请问是李素华女士吗？”沈皓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晚辈的谦逊，“我是……乔妍的朋友，沈皓明。”
“妍妍的朋友？”外婆脸上的讶异更深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皓明，目光在他价值不菲的衣着上短暂停留，却没有寻常人见到权贵时的局促或谄媚，只是带着几分纯粹的疑惑和审视。“妍妍没提起过……快请进吧，外面凉。”
屋内的陈设简单却整洁，老旧的木质家具擦得发亮，窗台上几盆绿萝生机勃勃，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糕点香甜气，是乔妍提过的桂花糕。这里的一切，都与沈皓明熟悉的那个冰冷、奢华、充满算计的世界截然不同，一种朴素的、踏实的温暖包裹了他，让他竟有一瞬间的无所适从。
“坐吧，沈先生。”外婆给他倒了杯热茶，茶杯是普通的白瓷，却洗得干干净净，“妍妍今要回来，我正在给她做桂花糕。这孩子，从就爱吃这个。”
外婆的语气自然亲昵，提到外孙女时，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疼爱。沈皓明握着温热的茶杯，看着老人忙碌而从容的背影，那些在车上准备好的、带着试探甚至些许威胁意味的辞，突然有些难以启齿。
“沈先生和妍妍，是怎么认识的？”外婆一边将糕点放入蒸笼，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糊弄的通透。
沈皓明顿了一下，选择了部分实话：“通过工作认识的。乔妍……她很优秀，很有想法。”
外婆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洞察一切的淡然：“我们家妍妍，是倔。以前为了……一些事，吃过不少苦，心思重，什么都想自己扛。但她心眼实，认准的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沈皓明，“沈先生看起来不是普通人，我们妍妍性子直，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或者得罪了你的地方，你看在她年纪，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番话，听起来是长辈惯常的谦辞，但沈皓明却从中听出了维护和警醒。这位老人，远比他想象的更敏锐。她似乎并不知道他和乔妍之间的具体纠葛，但她感知到了某种不对等，以及可能存在的风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以及乔妍轻快的声音：“外婆，我回来了！”
门被推开，提着东西的乔妍笑着走进来，当她的目光触及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沈皓明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如同骤然跌入冰窖。手中的袋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几乎是瞬间就冲到了外婆身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老炔在身后，眼神锐利如刀，直射向沈皓明。
那眼神里的戒备、愤怒，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恐慌，像一根针，刺破了沈皓明心中那点因环境而产生的微妙平静。
外婆轻轻拍了拍乔妍紧绷的手臂：“妍妍，怎么了？这位沈先生是你的朋友……”
“他不是我朋友！”乔妍厉声打断，目光死死盯着沈皓明，“沈皓明，你有什么冲我来！找我外婆算什么本事？！你想干什么？！”
她的反应如此激烈，如同被触及逆鳞的母兽。沈皓明看着她因愤怒而微微发红的眼眶，看着她护在外婆身前那单薄却无比决绝的背影，心中那股原本理直气壮的探究和打压意图，突然变得有些狼狈和……不堪。
他站起身，试图维持镇定：“我只是顺路，想来拜访一下……”
“顺路？”乔妍冷笑，根本不信他的鬼话，“沈总日理万机，会顺路到这种偏僻的老区？拜访？我们之间有什么情分值得你沈总亲自登门拜访？你到底想干什么？威胁我吗？用我外婆？”
她一连串的质问，句句诛心，将沈皓明那点遮羞布彻底撕碎。
外婆站在乔妍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插话，只是看着沈皓明的眼神，渐渐带上了深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沈皓明在那双清澈又愤怒的眼睛注视下，竟有些哑口无言。他发现自己的行为，在乔妍和这片纯净的空间映照下，显得如此卑劣和狭隘。
“乔妍……”他试图些什么。
“请你离开。”乔妍指着门口，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立刻，马上。这里不欢迎你。”
沈皓明看着她，又看了一眼神色平静却目光如炬的外婆，知道自己今彻底搞砸了。他所有的手段和算计，在这个的、充满温情的客厅里，都失去了效力，反而让他自己显得像个跳梁丑。
他抿紧了唇，最终什么也没，转身走向门口。
在他拉开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外婆平和却清晰的声音：“沈先生。”
沈皓明脚步一顿。
“做人做事，论迹不论心。心看不清，迹却做不得假。”外婆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他心上，“妍妍走过的路，吃过的苦，她自己清楚。她选择怎么走接下来的路，是她的事。我们做长辈的，帮不上忙，但至少，不能成了拖累，更不能让人拿捏着去逼她。”
沈皓明背影僵硬，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乔妍猛地转身，紧紧抱住外婆，身体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后怕的哽咽：“外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把他招惹来……”
外婆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时候哄她一样，语气依旧平和：“傻孩子，什么傻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个人……心思深，背景不简单，你跟他打交道，要万分心。”
乔妍在外婆怀里用力点头。她知道，沈皓明今的到来，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他触碰了她的底线。
而离开的沈皓明，坐回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外婆那句“论迹不论心”和乔妍那戒备愤怒的眼神，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他今的“迹”，是什么？
是威胁，是恐吓，是试图掌控。
而他内心深处，那连自己都辨不明的“心”，又到底是什么？
他第一次，对自己行为的正当性，产生了强烈的动摇和……一丝悔意。
乔妍这块他试图碾碎的硬骨头，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坚硬，而她守护的那片净土，也反过来，照见了他自己都不愿直视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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