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时安被劈头盖脸一顿，非但没恼，心里那口压了许久的浊气反而散了，被同僚数落两句竟觉得浑身轻松。
他应了声“是”，拿起最上面的卷宗，提笔批阅，动作利落。
忙到暮色四合，府衙内的胥吏、书吏陆续散去，最后一点烛火在西侧衙门的西房工房里亮着。
洛时安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一个穿着青色襕衫的胥吏正伏在案上奋笔疾书，见他进来，笔尖一顿，抬起头。
洛时安反手将门闩扣上，转身时，脸上没了白日里的从容，换上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四下打量，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那工房胥吏自然就是朝廷密探，也不装了，将笔一搁，语气欣喜：“火炮的事，成了？”
洛时安伪装得极好，依旧探头探脑四下打量，指尖还紧张地抠着袖口，确定周遭没人偷窥，才凑到密探耳边，用力点零头，声音压得极低.
“搞到了。”
那密探眼睛瞬间亮了，一拍大腿，差点笑出声，又慌忙捂住嘴，重复了一句：“真搞到了？！”
可片刻后，密探脸上喜色褪去，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洛时安，语气几分怀疑：“不对啊，大前夜里军械库那边有动静，这两你又突然不见人影，莫不是被他们抓了现行？”
洛时安重重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后怕，惊魂未定：“抓现行倒没有，可偷那火炮哪有那么容易。”
他刻意顿了顿，似回忆当时惊险，“当夜里我以防汛之名潜入军械库火炮区域，得手以后，刚在某个隐秘地方藏好，军械库就查出来少了东西，当即把所有沾边的人都叫去盘问，我被关了两，他们没抓到实证，又碍于我是王长乐旧时，不敢动刑，这才放我出来。”
密探捻着胡须思索片刻，这法倒合情合理，王长乐麾下那帮人虽凶，可对自己人向来留三分情面，他眼神里疑虑散去大半，又追问：“那三种火炮都到手了？”
“哪有那么容易。”
洛时安冷笑一声：“时间太紧，只来得及拆了一尊火龙炮，以及五发炮弹。”
这话一出，密探彻底信了。
火龙炮威力虽不及另外两种，却也是朝廷急着想要的物件，能偷出一尊已是不易，何况还有五发炮弹，这可是大功一件！
密探急忙往前凑了凑：“火炮藏在哪了？得赶紧想办法送回皇城！”
洛时安往他耳边凑了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了个地址，密探边听边点头，在桌面上暗暗记下。
洛时安完便起身，又恢复了那副心翼翼的模样，拉开门闩，回头叮嘱：“千万别走漏风声，等风声过了再动手。”
密探连连应着，目送洛时安的身影消失。
洛时安关上门，站在廊下望着窗内那点摇曳的烛火，方才的怯懦与紧张尽数褪去，眼底寒光一闪而逝。
王长乐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六月初二，莱州府震动。
靖武都督府内传出消息，王长乐醒了！
晨光刚漫过莱州府城墙，侯爷醒了四个字便像长了翅膀，从靖武都督府飞遍全城。
府前，青石大街上，先是几个兵卒举着长枪原地蹦跳，紧接着便炸开了锅。
“侯爷醒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瞬间点燃了整条街。
卖包子的掀翻了蒸笼，挑货郎扔粒子，巡街的兵卒扔掉刀鞘互相拥抱，震耳欢呼差点掀翻府城的。
“我就侯爷吉人相！”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老兵抹着眼泪笑：“十五！整整十五！老子每都去城隍庙烧香，总算没白磕那些头！”
旁边的年轻兵卒接话：“这下好了！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窥伺咱们莱州！”
消息漫出府城，往各县各村涌去，村民们听到消息，木锨哐当掉在地上，手都在抖：“醒了？真醒了？”
当即叫喊婆娘：“杀只鸡！不，杀两只！给侯爷祈福！”
邻村的年轻庄稼汉们扔下锄头往村口跑，边跑边喊：“王侯爷醒了！咱们的好日子稳了！”
这股狂喜甚至惊动了田间地头的蚯蚓，老农蹲在田埂上，摸着刚抽出穗的耐盐麦，对着麦苗喃喃：“瞧见没？侯爷醒了，这麦子也该长得更旺了！”
而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眼睛，此刻正经历着截然不同的震动。
西夏王朝在莱州府设了探子，是个绸缎铺，老板把染好的丝绸挂上货架，听到街面欢呼，绸缎哗啦落地，快步回后堂，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醒字。
靖武候醒了，意味着他们的皇帝联手靖武候的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比较慌乱的是朝廷安插的密探们，知府工房里，那胥吏正对着火龙炮藏匿地址出神，思索着该怎么运出城呢？
听到外面的喧哗声，吓得一激灵站起来，撞翻了案上的砚台。墨汁泼在记着地址的纸上，晕开一片漆黑，像极了他此刻的脸色，靖武候醒了，那火炮，还送得出去吗？
海滩上，聚集了一大批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他们对着冰封海啸，长达万米的冰墙吟诗作对，感慨不已，甚至挥毫作画，要将这神迹永远的记下来。
忽然收到消息，一时间，众人惊得忘了平仄。
一名书生手一抖，墨点溅在宣纸上，扯着咧嘴大笑的渔民确认：“王侯爷真醒了？就是那位一箭封海啸的靖武侯？”
得到肯定答复后，当即掷笔：“走！去都督府！这般人物，岂能不见？”
此时，靖武都督府后院，正上演着另一番热闹。
王长乐穿着宽松的常服，被江映雪和倩一左一右搀着，慢慢在廊下练习走路，之前冰封海啸对他的负荷太大了，这会儿还没好利索呢，腿还有些发软，走走停停，踉踉跄跄。
江映雪扶着胳膊，轻声提醒：“慢点，别急。”
倩则拽着他的袖子，仰头笑：“哥，你看你走得跟勇时候学步似的！”
另一边，赤火熊抱着金雕的脖子荡秋千，勇在旁边拍手叫好，金雕被闹得不耐烦，扑棱棱扇动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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