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时安嗯了一声，目光在三种火炮上停留片刻，借着火光全部将其记了下来，转身道：“防务做得不错，继续值守。”
罢，提着灯笼，转身离去，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重。
灯笼的光晕里，洛时安手心攥紧，沁出冷汗。
回了同知衙署，反手闩上房门，灯笼里的烛火被风晃得剧烈摇曳，洛时安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狼毫，又摸出张空白的公文纸，借着昏黄的光，指尖微微发颤。
笔尖蘸了墨，在纸上簌簌滑动，写写画画。
写完最后一个字，洛时安将纸仔细叠成婴儿拳头大的纸球，捏在手里反复摩挲，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看不出是何种神情。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隙，确认廊下无人，便将纸球放在门槛外侧的积雪里，用脚悄悄踢了层薄雪盖住，随后转身回房，吹熄疗笼。
房间陷入一片漆黑，洛时没有上床，悄无声息地挪到窗下阴影处，一动不动，屏住呼吸，透过窗纸往外看。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道黑影从廊柱的阴影里窜了出来，动作迅捷，先是警惕地扫视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径直来到同知门口，蹲下身在积雪里摸索片刻，很快摸到了那个纸球。
黑影将纸球揣进怀里，又迅速隐入黑暗，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街角。
而在更深的阴影里，洛时安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动不动，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瞳孔在夜色中缩成一点。
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洛时安鬓角发丝微动，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复杂，那里面有隐忍，有决绝，还有一丝即将出鞘的锋芒。
却冬季寒冷，大秦四周兵戈暂停，不过这份宁静并不会持续多久，等到三月开春，积雪融化，四周来犯之敌会爆发更加激烈的冲突。
可以预见，去年的战争烈度是最轻的，往后的每一年都会更加艰难。
由于王长乐进献了玉米种子，这种亩产一千二百斤的高产庄稼，嘉佑帝敕令在朝歌及其周围几个省份种了一年，收获了大量粮食，勉强堵住了粮食缺口，大秦皇朝尚还能坚持一二，却只苟延残喘。
毕竟全国皆反，各省各府山贼横行，叛乱频发，还要镇压凶兽，所收获庄稼虽然多，消耗也更大了...
至于山东行省...
来真是怪事，战乱不仅没有波及到山东任何一个地方，反而因为各种酒水生意，靖武军的军需，扩兵，兵器制造等等，更加繁荣了...
所以...王长乐的征兵计划再次提上日程，平山军，靖武军再度扩兵，满额五万，不限于山东行省。
既然得罪了三皇子，王长乐必然要做准备，青州府这地界儿的兵权必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上，不能让朝廷有威胁到自己家饶机会！
但是在青州府安插军队毕竟是大事儿，得给青州知府和青州卫指挥使点面子，老熟人了嘛，不好闹得太僵。
这不，正月二十，王长乐先给朝廷上奏，称山东沿海备倭，为加强防务，扩兵至五万，所需粮草军饷由他自筹，不耗费朝廷一两银子，随即率领亲兵二十人，铁蛋栓柱和蓝汐，启程往青州府去。
至于朝廷会不会拒绝？
山东沿海是倭寇入侵的重灾区，加强防务名正言顺，有嘉佑帝亲自下的敕令，下勋贵卫所可组建私军，王长乐还给朝廷发文上奏，已经很给面子了。
大雪封路极难行走，浩浩荡荡一行人用了足足四，才来到青州府。
青州知府衙门，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
王长乐坐在客座上，开门见山：“此次前来，是想跟知府大人商议件事，靖武军打算扩至五万，需在青州府各县驻扎，还望知府大人通融。”
青州知府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神复杂。
王长乐此举，明着是备倭，实则是将青州府的兵权牢牢攥在手里，隐隐有了割据之态，任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但他混迹官场多年，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脸上很快堆起笑容：“侯爷笑了，您是为山东防务着想，本官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话虽如此，语气几分疏离。
王长乐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笑道：“李大人是老熟人了，我也不瞒你，扩军之后，靖武军一半的军需，都可以交给青州府负责采买。”
李知府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下谁人不知，靖武军军需向来丰厚，从不克扣款项，这可是笔大的好生意，脸上笑容真切许多，连连点头。
“侯爷放心，陛下曾明言，下勋贵可扩兵，斩叛首、复失地、退外寇勋贵，侯爷全都办到，青州府上下定当全力配合！”
解决了知府这边，王长乐又往指挥使衙门去。
青州卫指挥使张大人在门口等候，见王长乐过来，主动拱手行礼，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张大人。”王长乐回了一礼。
进了正厅，张大人屏退左右，沉声道：“侯爷要在青州府各县驻扎军队，虽是为了防备倭寇和凶兽，可...”
他顿了顿，终究了出来，语气复杂：“这让底下的卫所将士如何自处？”
王长乐自然知道其中顾虑，这无疑是在抢夺兵权，打他们这些卫所将领的脸。
但事已至此，王长乐身后有无数人推着在走，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只平静着：
“张大人，如今山东沿海不宁，多一分兵力，便多一分安稳。靖武军驻扎期间，会协助卫所防务，绝不为难诸位。”
张大人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下属，如今已是权倾一方的诸侯，叹了口气。
“侯爷少年英才，张某佩服，只是...切莫冲动行事，以免引火烧身。”
他虽不满王长乐的举动，却也不想看到他走上绝路。
王长乐深深一礼：“多谢张大人提醒，长乐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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