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山君抬眸望来，隔着摇曳的光束和飘飞的尘絮，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拍了拍啸风的脖子，利落地翻身下虎，动作轻盈矫健。又走到母虎身边，接过它嘴里衔着的藤篮，顺手揉了揉母虎毛茸茸的耳朵和头顶，那母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蹭了蹭她的手。
然后，她才走向那两只努力“运送”包裹的虎崽，弯腰从它们嘴里拿过那个靛蓝包裹。虎崽任务完成，欢快地绕着她的脚踝打转。
李沉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迎上前几步，声音因紧张和难以置信而微微发干：“你……你不是走了吗？”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夙山君闻言，抬眼看他，语气平淡无波：“哦，我正准备走的。”
李沉舟哪会听不出她话里的逗弄，可即便如此，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是充斥了他的整个身体。眼睛一热，他猛地上前一步，张开手臂，结结实实地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回来了……”他将脸埋在她颈侧，声音闷闷的，“就不准再走了。”
夙山君被他抱得猝不及防，一手还虚提着藤篮，另一只手挂着包裹。男人坚实的怀抱紧密而灼热，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李沉舟，”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再抱紧一点，我可能真的要‘走了’。”
李沉舟闻言，倏地松开手臂，后退了半步，紧张地上下打量她，生怕自己真的把她抱坏了，那模样毫无沉着可言。
夙山君得了自由，呼吸顺畅了些，也不多言，直接将手里的藤篮和靛蓝包裹都塞进他手里：“拿着。”
李沉舟下意识接住，沉甸甸的。
他低头看向藤篮，里面整齐地码放着用宽大树叶仔细包裹好的东西。他心地揭开最上面一层的树叶，露出里面的物什——形态饱满的野山参，色泽深沉的灵芝，还有品相极佳的石斛……
虽然他并非医药大家，但和莫非冤共事久了，耳濡目染，也能看出这些药材年份不浅，皆是难得的上品，尤其那株根须完整、芦碗密布的野山参，更是珍品中的珍品。
他愕然抬头：“这是……？”
夙山君已经蹲到溪边，就着清澈的流水，细细搓洗蚕丝手套上沾染的泥污和草汁。
闻言，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得像在今气不错：“你不是缺钱吗？把这些药材卖了，也是一笔收入。或者交给莫非冤，让他炮制成药，效用更好，也能备不时之需。”
李沉舟心头暖流涌动，喉咙发紧。她没走，还去为他寻了这些。他想不用她如此辛苦去寻这些，想他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
夙山君洗净手，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面对他，瓷白的脸上神情认真：“不过，我实话，你早前送去边关的那些，加上这些，”她瞥了一眼他怀里的篮子，“撑死了也只能解个燃眉之急，杯水车薪。”
她顿了顿，迎上李沉舟复杂的目光，红唇微启，轻描淡写地吐出后半句：“还不如直接撬开国库，来得快。”
李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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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李沉舟在，夙山君想要撬国库的想法还是就此打住了。
因为李沉舟，现在还没走到需要撬国库的地步，而除了夙山君被找回来的银票，也没能派上用场，那些药材倒是被交到了莫非冤手里，让他拿去炮制成药，以备不时之需。
夙山君也没多问，第二日便老老实实跟着李沉舟，踏上前往舟山郡的路。
马车辘辘碾过官道，车窗外的风景慢慢向后倒退。
李沉舟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无意间扫过远处山林，瞧见一道斑斓身影一闪而过，转瞬便隐入葱茏绿意里。他转回视线，看向身侧正捧着话本看得入神的人，轻声问道：“它们就这么跟着我们，一路到舟山郡？”
夙山君头也没抬，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
“啸风是夙如海从死虎肚子里刨出来的，打就跟着我长大。它上过战场，吃过人，早就不适合在山里生活了。”她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字迹，声音淡了几分，“若是把它放回深山，冬山林里的动物少，它要是饿着肚子就会念起人肉的滋味，迟早会去伤害山下的百姓。带在身边，有我约束着，总要放心些。”
她顿了顿，合上书册，凑到他身边一同看着窗外：“至于那只母虎，我跟啸风打过交道，应当是和我分开后被它救下的，受了些内伤。如今不过是暂时跟着我们，等那些虎崽长大些，能自己捕猎生存，母虎自然会带着它们离开。”
李沉舟偏头注视着她闲适的面色，柔和道：“新舵临海，山林广袤，鲜有人迹，正好容得下它们自在来去。”
夙山君闻言，不自觉轻笑。
恰在此时，车窗外传来一声低沉的虎啸，那啸声雄浑苍劲，带着睥睨山林的王者霸气，滚滚荡荡地在群山峻岭之间回荡。车厢外的马儿受惊，猛地扬蹄嘶鸣，车厢跟着晃了晃。
夙山君弯了弯唇角，从腰间摸出一支竹制笛哨，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笛声清越短促，不过寥寥几个音节。
片刻之后，远方山林间便传来一声稍显温柔的虎啸，是啸风在回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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