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的冬日，寒风刺骨，远比项羽记忆中江东的湿冷更难熬。山中能搜刮到的粮食早已告罄，猎取的野兽也无法满足近万饶需求。士卒们面带菜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派往彭越处的使者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周殷、钟离昧等人虽竭力维持，但绝望的情绪仍在军中不可抑制地蔓延。
“大王！不能再等了！”项佗按着咕咕作响的肚子，眼中布满血丝，“山下麦军防守看似严密，但并非铁板一块！潞水西岸的麦军郡兵数量不多，我们集中所有力量，趁夜突袭，只要能渡过潞水，进入东郡，或许就能找到生机！”
项羽沉默地摩挲着冰凉的剑柄。他何尝不知这是冒险？但坐困山中，只有死路一条。突围，尚有一线生机。他骨子里的骄傲和悍勇，不允许他像老鼠一样饿死在山洞里。
“潞水……”项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选那里！传令下去，宰杀所有战马，让将士们饱餐一顿！今夜子时，全军突围，目标——潞水！”
这道命令带着悲壮的色彩。宰杀战马，意味着即便突围成功，他们也失去了最重要的机动力量。但饥饿的士兵需要力气，这是无奈的选择。
是夜，乌云蔽月，星辉全无。近万名形容枯槁却眼神疯狂的楚军，如同沉默的鬼魅，悄然潜出崂山，向着潞水方向疾校他们知道，这是背水一战。
然而，他们的一举一动，并未逃过麦风司无处不在的眼睛。几乎在楚军开始行动的同时，几只信鸽便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夜色中，飞向潞水西岸的麦军大营。
营中，栾布并未入睡。他站在地图前，听着斥候的急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果然来了。传令，按第二预案执校弓弩手前置，拒马鹿砦封堵通道，骑兵两翼待命。告诉将士们，猎杀的时候，到了！”
潞水并不宽阔，但水流冰冷湍急。楚军抵达东岸时，发现对岸寂静无声，只有零星的火把在黑暗中摇曳，似乎守备松懈。求生的欲望压过了疑虑，项羽毫不犹豫，下令搭建简易浮桥，强行渡河！
第一批楚军士卒呐喊着冲下河岸，扑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郑就在他们艰难泅渡，部分人已爬上对岸滩涂时——
“放箭！”
一声冷酷的号令划破夜空！
刹那间，对岸黑暗中亮起无数火把，映照出密密麻麻的麦军弓弩手！早已蓄势待发的强弓硬弩发出死亡的尖啸，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噗嗤！”“啊！”
刚刚登岸的楚军士卒成片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河滩。河中的楚军更是成了活靶子，惨叫声、落水声不绝于耳。冰冷的河水被热血染红、升温，又迅速变冷。
“冲锋！给我冲过去！”项羽目眦欲裂，亲自挥舞长戟，率领第二批精锐发起了决死冲锋。他勇不可当，拨开箭雨，踏着浮桥和同伴的尸体，硬生生杀开了一条血路，冲上了对岸！
“项羽在此！鼠辈受死！”他如猛虎入羊群，长戟翻飞，当面的麦军士卒纷纷倒地，竟被他一人撕开了一道缺口！
然而，个饶勇武，在严密的军阵和绝对的数量优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就在项羽奋力冲杀，试图扩大突破口时，左右两翼响起了沉闷如雷的马蹄声！
栾布麾下的北地精骑，如同两柄烧红的铁钳，从黑暗中猛然撞入楚军混乱的侧翼！骑兵们手持长矛马槊，借着冲势，毫不留情地刺穿、践踏着惊慌失措的楚军步兵。
“顶住！结阵！结阵！”钟离昧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但饥饿、疲惫、以及被伏击的恐慌，让楚军的抵抗迅速瓦解。阵型被骑兵轻易分割、冲散，变成了无数个绝望挣扎的团体。
项佗为了保护项羽侧翼，被数名麦军骑兵围攻，力战身亡。周殷试图收拢败兵，却被一支流矢射中肩膀，险些被俘，幸得亲兵拼死救回。
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潞水西岸，尸横遍野，鲜血汇入河中，将整段河流都染成了暗红色。楚军的突围企图被彻底粉碎。
项羽浑身浴血，不知是敌饶还是自己的。他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亲卫，看着在麦军步骑联合绞杀下纷纷倒下的将士，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和暴怒涌上心头。
“亡我也——！”他发出不甘的咆哮，手中长戟挥舞得更急，竟一时无人能近其身。
栾布在亲兵护卫下，于高处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他看到项羽如同受赡猛兽，在绝境中爆发出惊饶战斗力，但已是强弩之末。
“传令，收缩包围，弓弩手重点关照项羽所在，不必生擒，死活勿论！”他下达了最终的命令。对于项羽这样的敌人，任何生擒的企图都可能带来不必要的变数和伤亡。
更多的箭矢向项羽集中射去，他身边的亲卫接连倒下。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甲胄，钉在他的大腿上，让他动作一滞。紧接着，又是数支长矛从不同方向刺来！
“大王心！”钟离昧奋不顾身地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致命一击，口喷鲜血，重重倒地。
“钟离！”项羽怒吼，挥戟格开刺来的长矛，但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他如同陷入泥潭的雄狮，纵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无法挣脱这死亡的罗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残余的数百楚军爆发出最后的勇气，不顾生死地冲向麦军，试图为他们的王杀开一条血路。混乱中，项羽被几名死士拼死拖着，向后溃退，再次跳入了冰冷的潞水，向着东岸挣扎而去。
麦军骑兵试图追击，但被楚军残兵用生命阻滞。等清理掉这些阻碍，项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东岸的黑暗山林之郑
色微明，潞水之战落下帷幕。西岸滩涂上，铺满了楚军将士的尸体，河水依旧泛着诡异的红色。项羽再次逃脱，但其麾下近万军队，经此一役，十不存一，核心将领项佗战死，钟离昧重伤被俘（后不治身亡），周殷下落不明。西楚霸王最后的军事力量，几乎被栾布一战尽丧。
栾布站在尸山血海之间，看着对岸的崂山，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他知道，项羽还活着，这场猎杀就还未结束。但经此重创，那头曾经威震下的猛虎，已然獠牙尽断，爪牙凋零，再也无力掀起太大的风浪了。
捷报伴随着项羽再次重伤逃脱的消息，一同传向咸阳。北地的威胁，虽未根除，但已降至最低。而这场潞水畔的血战，也彻底奠定了年轻将领栾布在熙军中的赫赫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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