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那句“一文不值”，像一道冰冷的判决，将沈屿所有试图萌芽的反抗念头彻底冻结。他不再试图去触碰那虚无缥缈的“自由”，而是像一台被输入了终极指令的机器，更加沉默、也更加精准地执行着陆沉舟制定的“优化方案”。
训练，学习，休息。三点一线，周而复始。
他不再有多余的情绪，不再有失控的舞动，甚至面对陆沉舟偶尔的靠近和触碰，身体也只是本能地僵硬一瞬，随即恢复顺从。他的眼神变得沉寂，像一潭被冰封的湖水，映不出丝毫波澜。
这种极致的“乖巧”和“高效”，似乎正是陆沉舟想要的。他对此没有表示满意，也没有表示不满，只是依旧按照他的节奏，审核计划，纠正错误，偶尔给予那支黑色麦克风般、带着明确价码的“奖励”。
平静，却死寂。
直到《偶像之子》第一次公演录制的通知，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打破了这诡异的平衡。
公演。
面对真实的观众，真实的镜头，真实的、决定着去留的投票。
沈屿看着周谨送来的演出流程和曲目单，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那被强行压抑的、属于“沈屿”本身的渴望——被认可、被看见的渴望，如同蛰伏的火山，在看似平静的冰层下悄然复苏。
这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不是向系统，不是向陆沉舟，而是向这个世界，向他自己！
他主动找到陆沉舟，提交了一份极其详尽的公演准备计划，从曲目改编、舞蹈编排到舞台动线、表情管理，事无巨细。他甚至大胆地提出，想在表演中融入一段他自己编写的、带有强烈个人风格的电子音乐间奏。
陆沉舟翻阅着那份厚达十几页的计划书，目光在“个人风格间奏”那一栏停留了片刻。
“理由。”他抬眼，看向眼神中难得闪烁着名为“野心”光芒的沈屿。
“我想让观众记住我。”沈屿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不是作为‘陆总的人’，而是作为‘沈屿’。”
这句话，近乎挑衅。他在试探陆沉舟那套“规则”的边界。
陆沉舟深邃的眼眸凝视着他，里面翻涌着沈屿看不懂的暗流。空气仿佛凝滞，压力无声蔓延。
就在沈屿以为他会直接驳回，或者冷嘲热讽时，陆沉舟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可以。”他合上计划书，“效果不好，后果自负。”
他同意了！
沈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混杂着狂喜和巨大压力的热流冲上头顶，让他瞬间有些晕眩。
“谢谢陆总！我一定会……”他激动地想要保证。
“去准备吧。”陆沉舟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批准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申请。
沈屿咽下后面的话，用力点零头，拿着计划书，几乎是跑着离开了书房。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后，陆沉舟看着他背影的眼神，有多么幽深难测。
……
公演前夜。
沈屿独自在训练室进行最后的彩排。他选择的曲目是一首需要极强爆发力和情感张力的舞曲。他按照计划，完美地演绎着每一个动作，卡准每一个节拍，甚至那段他自己编写的电子间奏，也与整个表演融合得衣无缝。
镜子里的他，眼神锐利，动作充满力量，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很满意。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然而，就在最后一次完整彩排，进行到最高潮的部分——一个需要连续高速旋转接高难度跳跃的动作时，意外发生了！
他的左脚在落地时，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呃啊！”
沈屿惨叫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脚踝处瞬间肿起老高，剧烈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脸色煞白。
完了！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公演在即，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受伤了？！
恐慌、绝望、不甘……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试图站起来，但脚踝传来的刺痛让他根本无法受力。
就在这时，训练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陆沉舟显然是听到了动静，快步走了进来。当他看到倒在地上面无血色、抱着脚踝痛苦呻吟的沈屿时，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他几步走到沈屿身边，蹲下身，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伸手捏向沈屿肿胀的脚踝。
“嘶——别碰！疼！”沈屿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想缩回脚。
陆沉舟的手却像铁钳一样，固定住他的腿，手指在伤处仔细按压检查着。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但眼神却专注而冰冷。
“软组织严重挫伤，可能伴有韧带拉伤。”陆沉舟迅速做出判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公演，你不能上了。”
“不！我能上！”沈屿猛地抬起头，抓住陆沉舟的衣袖，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近乎偏执的疯狂，“我可以打封闭！我可以忍！我必须上！”
他准备了那么久，期待了那么久，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陆沉舟看着他那副不管不鼓样子，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打封闭？忍？”他一把甩开沈屿的手，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你以为你是什么？金刚不坏的机器？为了一个破公演，连身体都不要了？”
“这不是破公演！”沈屿几乎是吼了出来，泪水混杂着汗水滑落，“这是我证明自己的机会！我不想再当个只能依附你存在的废物！我不想！”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不甘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红着眼睛，对着掌控他一切的男人，发出了最脆弱也最倔强的咆哮。
陆沉舟看着他崩溃的样子，看着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狼狈模样，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执拗光芒，胸腔里那股无名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猛地伸手，攥住沈屿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证明？就凭你这副连站都站不稳的废物样子？”陆沉舟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沈屿的心脏，“没有我，你连站在那个舞台上的资格都没有！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拿什么证明？拿你这不值一提的‘自我’吗？！”
沈屿被他眼中的冰冷和话语里的残忍彻底击溃了。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下。
原来，在陆沉舟眼里，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自我”，真的……一文不值。
看着沈屿眼中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泪水，陆沉舟攥着他下巴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他松开手，站起身，背对着沈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周谨，叫医生。”
“公演，换人。”
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训练室，留下沈屿一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破布娃娃，瘫在冰冷的地板上，望着花板，无声地流泪。
他终究，还是没能挣脱。
他终究，还是那个离不开陆沉舟的……废物。
而走出训练室的陆沉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能“听”到训练室里那令人心烦意乱的、绝望的死寂。
烦躁。
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的烦躁，攫住了他。
他的“程序”，似乎出现了他无法容忍的、情感层面的严重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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