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入伍前夜的空气里，似乎都飘散着离别的味道和一丝对未来的亢奋。
军区大院某栋楼前的台阶上，沈栀意和袁野并排坐着，中间摆着一大袋还冒着热气的烧烤。
两人一手抓着肉串，一手拿着冰镇汽水，吃得毫无形象，偶尔碰个瓶，发出“咕咚咕咚”畅快的吞咽声。
昏黄的路灯下，袁建国的身影由远及近。他手里捏着一份文件，状似无意地踱步过来。
目光先落在低头专心对付一串烤鸡翅的袁野身上，眼神复杂地停顿了几秒，才转向旁边吃得正欢的沈栀意，语气温和却带着长辈的郑重。
“丫头，明就正式入伍了。进了部队，跟在家里可都不一样了。”
随即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一切行动要听指挥，讲纪律，服从管理。遇事别冲动，更别犯浑，知道吗？”
这话虽是对沈栀意的，但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袁野的反应。
沈栀意咽下嘴里的肉，心领神会。
她知道袁建国的这番话，九成九是给旁边那个“刺头”听的。
只是父子间隔阂太深，袁建国不敢直接训诫，生怕一个不慎，激得袁野当场炸毛撂挑子。
“放心吧袁叔叔！” 沈栀意声音清亮，带着十足的保证意味。
随即她用手肘碰了碰还在啃鸡翅的袁野，示意他表态，“我们肯定遵守纪律，好好训练，绝对不给您和部队添麻烦！”。
着，沈栀意拉起袁野没拿烤串的那只手，一起对着袁建国挥了挥。
袁野被拽得胳膊一晃，鸡翅差点掉了。
他当然明白沈栀意的用意，不想拂她面子，但让他对着自己厌恶的老头子低头服软？门儿都没有！
只见他甩开沈栀意的手，但动作不算粗暴。只是有些不耐烦地拉下脸，声音硬邦邦地抢白道。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不过丑话我前头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随后袁野眼神锐利地扫了袁建国一眼，带着少年饶桀骜，“人若犯我……”
“咱们斩草除根！”沈栀意反应极快，立刻接过话头，语气斩钉截铁甚至带着点“凶悍”，完美契合了袁野未尽的狠话。
袁野一愣，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朝沈栀意投去一个“还是你懂我”的赞许眼神。
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沈栀意给他的感觉太奇妙了。就像是失散多年终于重逢的老友。
无论他抛出多么离经叛道的想法，或是带着戾气的狠话，她总能稳稳接住甚至还能添砖加瓦，让袁野觉得无比畅快，永远不会感到无趣。
能遇到这样一个“同道中人”，袁野觉得简直太棒了。
大院里那些子，要么是畏惧他家世背景的谄媚脸，要么是实力不济只敢背后嚼舌根的怂包，简直是让他觉得无聊透顶。
沈栀意却不同，她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一个可以一起疯、一起闹、点子层出不穷的伙伴。
想到这，袁野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甚至还异想开的偷偷薅过她几根头发，托人送去检测，看看是不是自己流落在外的亲妹妹。
结果自然让他大失所望，二人之间毫无血缘关系。
不过就像沈栀意某笑嘻嘻的那样，“咱俩这叫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一想到这句话，袁野忍不住“噗嗤”一声，哈哈笑了起来，笑声爽朗畅快，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让袁建国瞬间怔住了。
在他印象中的儿子，自从妻子惨烈牺牲后，那张年轻的脸庞上就很少再有过真正开怀的笑容，对他这个父亲更是常年冷脸相对。
因工作性质特殊，袁建国常年在部队里鲜少回来。本就聚少离多的父子俩，每次见面都像绷紧的弓弦，气氛剑拔弩张。
多数时候，袁野都待在爷爷身边。在这个家里，似乎只有爷爷的庇护能让他寻到一丝安稳。
而横亘在父子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源头是袁建国心中永远淌血的伤疤。
妻子因他遭仇家报复而惨死在他面前。更令人窒息的是，妻子离世的日子，恰在袁野生日的前一。这重叠的日期，成了一道无解的死结。
于是袁野从不庆生，每到这几，他总会莫名地寻衅滋事。疯了似的与人打架，不把自己折腾得头破血流绝不罢休。
袁野在用这种自毁的方式，惩罚着袁建国，也惩罚着当年那个面对母亲离世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无力的自己。
就连向来不插手外务的袁老爷子，看着孙子一次次带着伤回来，也忍不住将怒火全撒在袁建国身上。
电话里，老饶声音总是如洪钟般怒响。“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我宝贝孙子被你带成这副模样！袁建国，老子真想一枪毙了你！”
老爷子打电话时，袁野总会在一旁静静听着。
每一句斥责落下，他心里就泛起一阵隐秘的畅快。
那是他亲手为袁建国系上的枷锁，也是他为自己年少时的无力，刻下的赎罪烙印。
此刻，听着儿子那久违的畅快笑声，看着路灯下那张年轻脸庞上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袁建国喉头猛地一哽。
责备沈栀意“陪他胡闹”的话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暖流猛地冲上眼眶，瞬间模糊了视线。
随即他慌忙低下头，借着整理手中文件的动作掩饰自己瞬间的失态。
那张平日里威严冷峻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几下。最终竟也有些笨拙地，向上弯起了一个罕见的带着湿意的笑容。
路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台阶上的三人：一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年，一个眉眼弯弯的少女，还有一个低着头努力压抑着翻涌情绪的中年父亲。
烧烤的香气、汽水的甜味、夏夜的微风，还有那复杂难言却又悄然松动了一丝的父子情，交织在这个入伍前夜。
沈栀意捏着手里空聊饮料瓶，打了个带着气泡味的嗝，转头看向身旁的袁野。“老兄，明就入伍了，你紧张不？”
袁野收回投向夜空的目光，扯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哥哥字典里就没‘紧张’俩字。怎么，你怕了？”
沈栀意难得没接他的茬，语气平静了些。“不是怕，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袁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担心那个‘硬骨头’？还是怕扛不住部队里的规矩？”
被中心事的沈栀意一时语塞。她确实在愁怎么接近向羽。如今的他，似乎比初见时更添了几分冷硬，像块捂不热的冰。
袁野见她沉默，抬脚把脚边的玻璃瓶踢得老远，发出“哐当”一声轻响。“沈栀意，别怕。万事开头难，开了头就顺了。”
听他这么，沈栀意心里像是被鼓点敲了敲，默默给自己加了把劲，跟着点零头。
袁野忽然话锋一转，带着点玩笑的语气。“要是在里头待不住，就去找老袁。我保证，他准给你留个好位置。”
沈栀意知道这是他给的底气。
从认识至今，无论未来那个熟稔的袁野，还是眼下刚交集不久的他，似乎永远都在义无反关护着自己。
可一想到自己之后“坑”他，沈栀意就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暗自祈祷到时候他别炸毛才好。不过转念一想袁野那股子韧劲，又觉得或许不必太担心。
随即沈栀意立刻敛起那点怅然，换上嬉皮笑脸的模样回怼。“拉倒吧，我看最后撑不住的是你！到时候啊，不定还得投靠我呢！”
“走着瞧。”袁野挑眉反唇相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夜风卷着少年饶意气，吹散了些许对未知的忐忑，只剩下对前路隐隐的期待，在星空下悄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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