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课堂内外的新鲜事
立夏过后，黑风岭像是被老爷泼了桶浓绿的墨汁，漫山遍野的草木疯了似的往上蹿，连路边的狗尾巴草都长到了半人高，风一吹就摇着毛茸茸的穗子。学堂东院那棵老槐树更是枝繁叶茂，粗壮的枝干向四周伸展开来，浓密的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巨大绿伞，层层叠叠的叶片把阳光筛得粉碎，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愣是把半个操场都罩在了清凉里。
课间休息时，孩子们总爱扎堆在树荫下跳皮筋、玩石子，笑声闹声能飘到村口的老井边。中心学的课堂上，更是每都在上演着新鲜事——陈默老师会用山里的野果教数数，许清和老师会带大家认识菜园里的花草，连最腼腆的孩子都敢举手发言了。
这上午，陈默的算术课刚讲到“斤两换算”，黑板上用白粉笔写着“1斤=16两”“3个鸡蛋=1斤玉米面”的字样，他正拿着半截粉笔讲解换算逻辑，坐在后排的狗蛋突然“腾”地一下站起来，粗布褂子的衣角还沾着早上割猪草时蹭的草屑，他高高举着胳膊，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个皱巴巴的粗布包，布包的绳结打得歪歪扭扭，显然是孩子自己胡乱系的。
他脸蛋涨得通红，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紧张，生怕老师听不清：“陈老师，俺、俺娘让俺今儿个去镇上卖鸡蛋，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玉米面，俺刚才数了数，布包里一共装了九个鸡蛋，俺算来算去也算不明白，这九个鸡蛋到底该换多少玉米面啊？要是换少了，俺娘准得俺笨！”
狗蛋这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陈默，连趴在窗台上偷听的几个放牛娃都屏住了呼吸。
陈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这正是把课本知识和生活结合的好机会。他放下手里的粉笔，粉笔头在讲台上滚了两圈，他快步走到狗蛋身边，心翼翼地接过那个皱巴巴的布包。刚一接手，就感觉到布包沉甸甸的，还带着鸡窝特有的温热，他轻轻一掂，就能猜到里面鸡蛋的大均匀。解开绳结打开布包一看，里面果然躺着九个圆滚滚的土鸡蛋，蛋壳上还沾着几点褐色的鸡粪和细的绒毛，是刚从鸡窝里捡出来没多久的新鲜货。
陈默把布包举起来，让全班同学都看了看，然后笑着拍了拍狗蛋的肩膀：“狗蛋问得好！这正是咱们今要学的重点，既然大家都好奇，那咱们今就用狗蛋的鸡蛋当教具，好好学学斤两换算！”他边边转身回到讲台，索性拿起黑板擦，把上面写好的算式擦得干干净净，重新写下“狗蛋的鸡蛋换算问题”几个大字。
接着，他从讲台上的布兜里掏出一把提前准备好的石子——这是他特意从河边捡的，大均匀，刚好适合孩子们计数。他先在讲台上摆了三个石子，用粉笔在旁边画了个圆圈：“大家看，这三个石子就代表狗蛋的三个鸡蛋，按照他的，能换一斤玉米面，我就在这儿画个‘1斤’的标记。”着又陆续摆了两组同样的石子，每组都是三个，摆得整整齐齐，“大家数数看，我一共摆了几组三个石子？加起来又是几个鸡蛋？对应的能换多少玉米面呢？”
陈默的话音刚落，教室里的孩子们像是被磁石吸引般立刻凑了过来，前排几个性子急躁的孩子甚至手脚并用地爬到了讲台边，膝盖跪在冰凉的青砖地上也毫不在意，一个个脑袋挤在一起，鼻尖几乎要碰到讲台上的石子，数得格外认真。
穿补丁短褂的胖手指着石子，指尖点一下就咧开嘴数一个数，嘴里还声念叨着“一、二、三……”，唾沫星子随着话的节奏轻轻溅在石面上；梳着羊角辫的丫丫则把胖乎乎的手指头藏在背后，偷偷掰着指节算组数，算到关键处还会皱起眉头，模样憨态可掬。
石头反应最快，他在座位上坐得笔直，脖子使劲往前伸，像只探头的鹅，眼睛紧紧盯着讲台上的三堆石子，连眨都不眨一下，没等其他同学数完，就猛地站起来，清脆的童声划破教室的安静：“三组！每组三个鸡蛋，三组就是九个鸡蛋！一个组换一斤面，三组就能换三斤！”
陈默眼中闪过赞许的光芒，轻轻点头，抬手示意石头坐下，又故意放慢语速，用粉笔头敲了敲讲台：“大家石头算得对不对？咱们一起指着石子再数一遍，确认一下答案好不好？”“好！”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应，声音里满是雀跃。在陈默的带领下，全班同学跟着一起数，声音整齐响亮，震得窗棂上的纸都微微颤动：“一组三个，两组六个，三组九个！换三斤玉米面！”喊完答案，孩子们都兴奋地拍起了手，连窗外偷听的放牛娃也忍不住跟着声附和。
确认答案后，陈默走到狗蛋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你看，咱们班同学都帮你算清楚了，九个鸡蛋正好能换三斤玉米面，以后再遇到这种换东西的事，就像老师这样摆石子计数，保准不会错。”着，他接过狗蛋手里的布包，仔细系好绳结递回去，特意叮嘱：“把鸡蛋送到厨房王大婶那儿，跟她这是咱们班的‘教具’，中午蒸鸡蛋羹给大家加餐，让全班同学都尝尝你家这新鲜鸡蛋的味道。”
狗蛋听了，脸蛋红得像熟透的柿子，这次却是激动的，他紧紧攥着布包，恨不得脚下生风，一路跑地冲出教室，木底布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哒”的欢快声响，老远都能听见他跟王大婶报信的声音。
等狗蛋气喘吁吁地跑回教室时，陈默已经在黑板中央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完整算式：“3个鸡蛋=1斤玉米面，9个鸡蛋=3组x1斤=3斤玉米面”，关键的“3组”和“3斤”还用红粉笔重重圈了两圈，格外醒目。
原本抽象的数字换算，通过这九个带着温度的鸡蛋和一把光滑的石子，瞬间变得鲜活易懂，连平时最不爱学算术、总爱盯着窗外走神的二柱都听得格外投入，他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举起手，声问：“老师，要是俺娘让俺卖六个鸡蛋，是不是就能换两斤面了？”
陈默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连忙点头：“二柱问得真好！这就是咱们今要学的‘倍比问题’，六个鸡蛋是三个鸡蛋的两倍，换的玉米面自然也是一斤的两倍，就是两斤！”
着，他又在黑板上写下“6个鸡蛋=？斤玉米面”的题目，顺势给大家出了几个类似的题目，让孩子们分组用石子摆一摆、算一算。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孩子们三三两两凑成一组，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有的摆石子，有的数手指，学习氛围格外浓厚，连阳光都仿佛被这股热情吸引，透过窗户洒下满室明亮。
下午的劳动课比上午的算术课还要热闹。许清和穿着一身轻便的蓝布衫，头发用一根木簪绾着，显得干净利落。她带着孩子们排着队去菜园，队伍里还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鸡姜—那是负责喂鸡的妞妞，把学堂养殖角的两只母鸡也带来了，是让它们在菜园里啄虫子，既给菜除害，又能让鸡活动活动。
刚走到菜园地头，孩子们就被一片嫩绿吸引住了，纷纷指着石头种的那片向日葵惊呼起来。只见原本光秃秃的菜畦里，向日葵已经冒出了半尺高的嫩芽，嫩绿色的茎秆直直地挺立着，像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哨兵，顶端顶着两片圆润的子叶，叶脉清晰可见，还沾着早上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孩子们立刻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石头，你的向日葵怎么长得这么快啊？”“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快教教我们！”许清和也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向日葵的长势，手指轻轻拂过土壤表面，摸到了里面掺着的碎草屑和腐熟的农家肥。
她笑着拉过石头，让他站在孩子们中间，然后指着土壤里的碎草屑解释：“大家看，这土里掺着的是晒干后切碎的稻草，能让土壤更松软；还有石头偷偷埋进去的农家肥，是最好的养料。而且我每都能看到，石头放学后不先回家，而是先来菜园给向日葵除草、松土，有时候还会把自己碗里的米汤省下来，兑点温水浇上去——植物和咱们人一样，要用心照顾，给它足够的养料和关爱，它才能长得这么好啊。”
许清和的话音刚落，负责照看养殖角的妞妞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惊呼，打破了菜园里的热闹：“鸡下蛋啦！咱们的鸡下蛋啦！”她一边喊一边朝着菜园旁边的竹笼跑去，手里还提着装鸡食的竹筐。
众人听到喊声，也顾不上研究向日葵了，纷纷跟着跑了过去。只见那个用翠竹编的竹笼里，两只母鸡正悠闲地踱着步，在笼子最里面的干草堆上，赫然躺着两个粉白色的鸡蛋，蛋壳光滑圆润，上面还沾着几点细的淡黄色绒毛，散发着淡淡的蛋香。
许清和快步走过去，心翼翼地蹲下身，生怕惊扰到母鸡，然后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鸡蛋，感觉还带着温热的体温。她双手捧着鸡蛋，慢慢举得高高的，让所有孩子都能看清楚：“大家快看，这是咱们学堂养殖角的鸡下的第一窝蛋！这明咱们的养殖角真的成功啦，以后咱们就能经常吃到新鲜鸡蛋了！”
孩子们见状，立刻欢呼起来，有的拍着手，有的蹦蹦跳跳，连平时最文静的几个女孩子都激动地拉着彼茨衣角。石头挤到人群前面，看着许老师手里的鸡蛋，眼睛亮晶晶的，突然挠了挠头，认真地提议：“许老师，这两个鸡蛋是咱们学堂的第一个蛋，特别有意义，俺觉得应该留给林校长吃！林校长每批改我们的作业到半夜，眼睛都熬红了，吃点鸡蛋补补身体！”
石头的提议刚完，立刻得到了所有孩子的赞同，大家七嘴八舌地附和：“对！留给林校长！”“林校长最辛苦了！”妞妞也连连点头，从许清和手里接过鸡蛋，心翼翼地放进自己带来的竹篮里，竹篮底部还铺着一层柔软的稻草，她轻轻把鸡蛋放在稻草上，像捧着两件稀世珍宝一样，紧紧抱着竹篮：“俺会心拿着的，保证不会碰破，等放学了就送给林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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