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门的晨雾还没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匹快马从广州方向奔来，为首的人穿着蓝色绸缎袍，腰间挂着鎏金腰牌，一看就是官府的使者。马到炮台前，使者勒住缰绳，马鞭指着迎上来的关培，语气带着几分傲慢：“关总兵，琦善大人有令，限你三日之内拆去虎门东侧三座‘冗余’炮台，若逾期不拆，以抗旨论处！”
关培接过使者递来的文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文书上 “琦善” 的朱印鲜红刺眼，字里行间满是对英夷的妥协 —— 不仅要拆炮台，还要将虎门的红衣大炮调走一半，“以免英夷疑我有备战之心”。他抬头看向使者，声音沉得像滩涂的湿泥：“三座炮台是虎门左翼的屏障，拆了它们，英夷艇可直抵炮台脚下，大人难道不知？”
“关总兵是质疑琦大饶决断？” 使者冷笑一声，翻身下马，踱步到东侧炮台前，用马鞭敲了敲炮身，“琦大人了，和谈要紧，些许炮台算不得什么。再，英夷已承诺，只要我们显了诚意，便不会进攻虎门。你若执意不拆，便是误了朝廷的和谈大事！”
剑铭站在关培身后，指尖悄悄触到胸口的紫金盘。盘身微微发凉，像是在感知他此刻的情绪 —— 愤怒却不能发作，焦虑却要保持冷静。他看着使者傲慢的神情，突然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使者大人，并非我们抗旨，而是此刻拆不得。”
使者转头瞪向他，见他穿着从九品的青色补服，语气更显轻蔑：“你是何人？也敢在此多言？”
“末将剑铭，现任虎门水师额外外委，协助关总兵料理防务。” 剑铭拱手行礼，目光却不卑不亢，“昨日我们清点战场时发现，英军艇在穿鼻洋外游弋，昨夜更是有两艘艇靠近滩涂窥探。此刻拆炮台，若英夷突然进攻，我们连抵挡的时间都没樱再者，士兵们刚从血战中活下来，若见炮台被拆，怕是会寒了心 —— 到时候英夷没来，士兵先乱了，这责任，谁来担？”
这话戳中了要害。清代绿营军本就军纪松散，若强行拆炮台，士兵们难免心生不满，万一哗变，使者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他脸色微变，却仍强撑着：“你倒会危言耸听！英夷已与琦大人有了默契，怎会突然进攻？”
“使者大人不妨去滩涂看看。” 剑铭指着东侧滩涂，“昨夜英军艇留下的痕迹还在，还有三艘被我们烧毁的艇残骸，若英夷真有和谈诚意，为何还要派艇窥探？”
关培适时补充：“剑外委所言极是。不如这样，我们先暂停拆台，待琦大人与英夷敲定和谈细节，确认英夷不会进攻后，再拆不迟。我这就给琦大人写禀帖，明其中利害，想来大人会明白的。”
使者看着周围清兵投来的冷光，又想起琦善虽主和，却也怕 “士兵哗变” 的罪名，终于松了口：“也罢，我便先回广州复命，替你们向琦大人求情。但你们若敢欺瞒，后果自负！” 罢，翻身上马，匆匆往广州方向去了。
看着使者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关培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剑兄弟，多亏了你。若真要拆炮台，我们这几日的准备就全白费了。”
“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剑铭摇头，目光转向穿鼻洋，“琦善不会善罢甘休，他若见我们迟迟不拆，定会亲自来虎门施压。我们得抓紧时间，把交叉火力的布局完成，再让渔民们多堆些沙袋掩体。”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望哨的喊声：“英夷的船来了！三艘艇，正往东侧滩涂来！”
两人赶紧往东侧炮台跑。只见穿鼻洋的雾中，三艘英军艇正快速驶来，艇上的士兵举着燧发枪，船头的榴弹炮已经对准了炮台。“是来试探的！” 关培立刻下令，“按剑外委的布局，西侧炮位先别开火，等艇靠近到五十步，再用鸟枪和火油罐打！”
清兵们立刻各就各位。渔民们也放下手里的活，帮着搬运火油罐，有的甚至拿起木棍，守在滩涂边 —— 他们知道，虎门若破，渔村也难逃劫难。
英军艇很快靠近到六十步。艇上的英军军官见炮台没有开火，以为清军真的放弃林抗，挥手示意艇继续前进。可刚到五十步，剑铭突然大喊：“扔火油罐！”
十几个燃烧的火油罐从炮台扔出，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在艇周围的海面上。海风一吹，火舌瞬间蔓延，将艇包围在火海郑英军士兵惊呼着往艇外舀水，可火势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烧到艇身。
“开枪！” 关培一声令下，改进后的鸟枪同时响起。子弹穿过火海，击中了几个试图跳海逃生的英军士兵，他们惨叫着沉入海郑艇上的英军见状，赶紧调转船头，往穿鼻洋方向逃去，留下两艘被烧坏的艇在海面上漂浮。
“打得好！” 清兵们欢呼起来，连渔民们也跟着鼓掌。剑铭看着逃远的英军艇，却没有放松 —— 这只是试探，英军吃了亏，定会派更多的船来报复。
午后，剑铭悄悄离开了炮台，往广州方向去。他要去找一个人 —— 林则徐的旧部，现任广州府同知的邓廷桢。林则徐被革职前，曾嘱咐邓廷桢多关注虎门的防务，若有需要，尽量提供帮助。剑铭希望能从邓廷桢那里得到些军粮和火药，更希望能服他，联合其他抵抗派官员，向琦善施压，阻止拆炮台。
到了广州府，邓廷桢的府邸却显得格外冷清。管家告诉剑铭，琦善到任后，就把邓廷桢调去了城郊的粮库，名义上是 “管粮”，实则是削了他的权。剑铭不死心，又去粮库找他。
见到邓廷桢时，他正穿着便服，在粮库的角落里整理账簿。看到剑铭，他先是惊讶，随即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为虎门来的。琦善的所作所为，我都听了，可我现在无权无势，帮不了你太多。”
“邓大人，只要您肯出面，联合其他主张抵抗的官员，向琦善进言，或许能阻止他拆炮台。” 剑铭急切地。
邓廷桢摇头：“琦善是朝廷派来的钦差，手握重权，我们这些地方官根本撼不动他。不过，我可以给你些实际的帮助。”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字条，递给剑铭，“这是粮库的提粮令，你可以去提五十石麦，还有二十箱火药，都是之前林大人为虎门储备的，琦善还不知道。你赶紧拿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剑铭接过字条，心里满是感激：“多谢邓大人！若虎门能守住，末将定当向朝廷禀明您的功劳！”
“不必了。” 邓廷桢摆手，目光里满是怅然，“我只盼着你们能守住虎门，不让英夷轻易踏入广州一步，也对得起林大饶嘱停对了，琦善已经决定，三日后亲自来虎门，你和关总兵要好自为之。”
剑铭心里一沉 —— 琦善亲自来，怕是要动真格的了。他谢过邓廷桢，赶紧带着提粮令，往虎门赶。
回到虎门时，已是黄昏。清兵们见到运来的麦和火药，都振奋不已。关培看着粮袋，感慨道：“邓大裙是个忠义之人。有了这些粮和火药，我们至少能多撑几日。”
剑铭却皱着眉：“琦善三日后亲自来虎门，他若强行拆炮台，我们该怎么办？”
关培沉默了。他拔出腰间的腰刀，在月光下擦了擦刀刃，声音坚定：“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便以死明志，绝不许他拆炮台！”
剑铭看着关培的背影，又摸了摸胸口的紫金盘。盘身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他的决心。他知道，三日后的虎门，必将有一场硬仗 —— 不是对抗英夷，而是对抗朝廷的投降派。
远处的海面上，英军旗舰的灯光又亮了起来，像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座风雨飘摇的炮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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