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政府办公室，已经是晚上般。
她摊开自己的随身笔记本，左边一页记着林煤的困境，右边一页记着开发区的繁荣。
中间是一道空白，像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手机再次震动，钟正邦的第二条信息来了：“试点一旦落地，中央会有专项资金，银行也会配套信贷。这是林城转型的黄金机会，务必抓住。”
黄金机会。
钟艾看着这四个字，又看看笔记本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98亿债务，5万职工家属，28到期的5亿贷款……
她闭上眼，脑中浮现出井下矿工被煤灰覆盖的脸，煤场老工人苦笑的脸，开发区转岗矿工疲惫的脸。
这些人都曾相信，挖煤是为了建设国家。
他们确实用煤炭点亮了城市，温暖了家庭，推动了工业化。而现在，当城市不再需要那么多煤炭时，他们该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成为代价。”钟艾喃喃自语。
她打开电脑，在文档上写了一行文字，关于林城资源型城市转型升级的初步思考。
这其中，她提出了一个核心问题，如何让开发区的成功反哺传统产业？如何让转型的成本由全社会共同承担，而不是只由煤矿工人背负？
她想起今在大数据公司看到的智慧矿山系统，在环保公司看到的废水处理技术，在新能源公司看到的瓦斯发电方案……
这些技术，林煤都需要，但买不起。
那么，能不能换一种思路？
钟艾在文档上继续写道：
以资源型城市转型升级试点为契机，推动新旧动能转换融合发展。
建立开发区-传统企业结对帮扶机制，鼓励开发区高新技术企业，以技术入股、设备租赁、服务外包等形式，参与传统企业改造升级。政府给予税收优惠、融资担保等政策支持。
探索资源补偿长效机制，从开发区土地出让收益、企业税收中提取一定比例，设立资源型城市可持续发展基金，用于塌陷区治理、矿区生态修复、退休矿工生活保障。
她写得很快，思路一旦打开，很多想法喷涌而出。
写完已是深夜十一点。钟艾把文档打印出来，看着那十几页纸，心中既有兴奋，也有不安。
兴奋的是，她找到了可能的路径。不安的是，这条路太难了。
更何况，林煤只剩下28了。
就在钟艾思考对策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马国华。
“艾同志，还没休息吧？我刚开完会，看到你办公室灯还亮着。”马国华的声音有些疲惫。
“书记，我正想找您汇报。今调研后，有些想法。”钟艾。
“那来我办公室吧，咱们聊聊。”
五分钟后，钟艾拿着那份刚打印出来的材料，来到马国华办公室。
马国华正在泡茶，见她进来，指了指沙发：“坐。看你今跑了一，累坏了吧？”
“还好。”钟艾坐下，把材料递给马国华，“书记，这是我的一些初步思考，请您指正。”
马国华戴上眼镜，一页页翻看。他看得很慢，很仔细，不时用笔在纸上标注。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翻纸的沙沙声和时钟的滴答声。
整整二十分钟，马国华没有话。
钟艾的心渐渐提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大胆，甚至有些理想主义。马国华会不会觉得不切实际？
终于，马国华放下材料，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艾同志，你这套方案，很有想法，也很有勇气。”
这是肯定，但后面往往有但是。
果然，马国华继续：“但是，难度太大了。第一，钱从哪里来？转型升级基金，你初步估算要多少？五十亿？一百亿？市财政拿得出吗？第二，企业愿不愿意？开发区那些高新技术企业，凭什么要帮扶传统企业？第三，职工能不能接受？转岗培训，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四十多岁的矿工，学新技术，适应新环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得很实在，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
钟艾认真听着，等马国华完，她才开口：“书记，您的这些问题，我都想过。确实难，但如果不做，林煤可能撑不过下个月。到时候，五万职工家属怎么办？林城的社会稳定怎么办？”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而且，我觉得这些问题，都有解决的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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