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想起时候过年跟着老妈来。
姥姥也是这样坐在车上，指着路边的风景跟他东西。
只是那时候姥姥的头发还没这么白。
村里的路还是泥路，如今却都铺成了水泥路，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 “民宿” 的木牌子。
车子停在院门口，大舅早就提前回来打开了门。
刚推开门，一股混合着花香和草木香的气息就涌了出来。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靠院墙的地方种着一排茶花，开得正艳，粉的、红的缀满枝头，每株花下都铺着碎木屑，看得出来是精心打理过的。
中间的石板路两旁，摆着十几个旧陶罐，里面种着薄荷、紫苏，还有几株多肉，陶罐上用红漆画着简单的花纹，是姥姥闲着没事画的。
晾衣绳上没挂衣服，倒挂着几串刚晒的干辣椒，还有几个绣好的荷包，鱼形的、鸟形的，针脚细密，风一吹就轻轻飘着，比镇上民宿挂的装饰还好看。
“您看您，刚出院就惦记这些花！”
老妈扶着姥姥走进院，看着茶花上沾着的露水，无奈又好笑，“我都了让舅多照看，您还不放心。”
姥姥却径直走到一株粉色茶花前，伸手轻轻碰了碰花瓣，笑着：“这株‘胭脂雪’最娇贵，多浇一点水就烂根，你舅哪懂这些。”
张凡凑过去看，花瓣上还沾着晨露，阳光下像撒了层碎钻，他忽然想起时候，姥姥也是这样教他认花， “茶花要像疼孩子一样疼，才开得旺”。
舅已经钻进厨房煮米线，大舅二舅则忙着把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搬进屋里。
堂屋的门帘是姥姥绣的，青竹图案，针脚密得看不见线。
屋里的八仙桌上，铺着一块蓝布桌布，上面绣着尔海的波浪纹，边角还缝着几个布偶，是给邻居家孩绣的。
墙角的竹筐里，放着几捆刚采的艾草，姥姥 “晒干了装枕头，睡得香”，整个屋子都透着一股干净又温暖的气息，比他住过的任何民宿都舒服。
“先歇着！绣活儿不急，先喝碗米线，舅都快煮好了！”
老妈拉着姥姥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石凳上铺着棉垫，是姥姥自己缝的，印着碎花。
张凡靠在门框上，看着姥姥跟大舅 “薄荷该摘了，明煮鱼放一点”，又跟二舅 “紫苏晒半干就行，太干了就没味儿”，连话的语气都比在医院时轻快了不少。
没一会儿，舅就端着米线出来了，粗陶碗里冒着热气，酸笋的香味混着院里的花香飘满了院。
姥姥喝着米线，还不忘给张凡夹了一筷子酸笋：“多吃点，这是你舅昨去后山挖的，比集市上的鲜。”
舅笑着：“等过两不忙，我带凡去尔海边钓鱼，跟时候一样，钓着鱼咱们就在院里烤，用薄荷和紫苏腌，香得很！”
正着，院门口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伴着草绳摩擦的轻响。
众人回头一看，姥爷正拎着两串用茅草捆着的鲫鱼走进来。
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裤脚还沾着点尔海的泥，额头上渗着细汗，却笑得满脸皱纹：“可算赶上了！知道凡今跟你妈回来，一早就去钓鱼的老王家守着，刚钓上来的鲫鱼，鲜活得很！”
张凡赶紧迎上去，接过姥爷手里的鱼。
茅草捆得紧实，鲫鱼的鳞片闪着银亮的光，鱼鳃还在轻轻动，连带着尔海的水汽都扑在脸上。
“姥爷，您怎么还特意去买鱼？”
姥爷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里满是疼惜：“你打就爱吃你姥姥做的大酱鱼，去年过年在海边没吃到正宗的，我记着呢！这鱼刺少，肉嫩，做酱焖正好。”
姥姥看着姥爷裤脚的泥，嗔怪道：“刚从海边回来赶快回家换件衣服，看把你累的。”
姥爷却不在意，把鱼放进院角的竹篮里，又去井边打水：“不累！凡爱吃，我就多跑两步。中午咱们炖鱼、吃米线，热闹！”
老妈笑着帮姥爷拿过毛巾擦汗：“爸，您歇会儿，鱼我来收拾，正好让凡尝尝您的心意。”
舅从厨房探出头，闻着味儿打趣：“哟，姥爷这是给凡开灶呢！早知道我也爱吃鱼，省得吃我妈做的青菜。”
姥爷笑着瞪他一眼：“你都多大了，还跟你外甥抢吃的！一会儿炖鱼，你少吃点。”
院子里的笑声一下子更热闹了，连茶花的花瓣都像是被笑声惊动，轻轻晃了晃，落下一滴晨露。
舅钻进厨房烧火，姥爷则在院角的石板上处理鱼：他从兜里掏出一把磨得锃亮的刀，刮鳞、开膛、去腮，动作熟练得很，没一会儿就把几条鲫鱼收拾得干干净净。
“姥爷，我帮您洗鱼！” 张凡端来一盆清水，蹲在旁边帮忙。
姥爷笑着把鱼递给他：“慢点洗，别溅一身水，你时候洗鱼，把自己弄成个泥猴儿，你姥姥还笑了你半。”
张凡也笑了，时候的记忆涌上来 —— 那时候他蹲在姥爷旁边，总想帮忙刮鳞，结果把鱼鳞弄得满地都是，最后还是姥爷收拾残局，却从没过他一句。
姥爷把鱼放进清水里泡着，又从厨房柜子里拿出一个陶罐，揭开盖子，一股醇厚的酱香飘了出来：“这是去年用本地黄豆腌的豆瓣酱，比超市买的香，做酱鱼就得用这个。”
姥姥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姥爷忙碌，偶尔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少放辣，凡吃不了太辣，你自己也别贪嘴。”
姥爷笑着应着，从院里摘了几片新鲜的紫苏叶和薄荷，又切了姜蒜辣椒，摆了满满一碟。
灶台上的铁锅烧得冒烟，姥爷倒上一勺菜籽油，油热后先把姜片丢进去，炸出香味，再把鲫鱼挨个放进锅里。
他特意把火调，慢慢煎，直到鱼皮变得金黄酥脆，一点都没破，“煎鱼得用火，急了就糊，跟做人一样，得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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