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亮的时候,雨总算停了。
祠堂里那股阴冷劲儿反而更重了,湿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云清浅缩在帐幔和垫子里,其实也没怎么睡着,就是迷迷糊糊地挨时间。脑子里一会儿是萧绝那双冰冷的眼睛,一会儿是娘亲模糊的笑脸,乱七八糟的。
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哐当”一下,接着门被推开了。
亮光一下子涌进来,刺得她眼睛有点疼。她眯着眼,看到守祠堂的婆子揣着手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五姐,时辰到了,您可以回去了。”
云清浅慢慢站起来,腿还是麻的,身子也僵得很。她把身上的帐幔和垫子扯下来,胡乱塞回供桌底下,又理了理自己皱巴巴、半干不湿的衣裙,这才低着头,慢慢挪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可她吸到肺里,只觉得更冷了。
回自己那院子的路不算远,但一路上碰见的丫鬟婆子,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有的带着点看热闹的意思,有的干脆就当没看见她。她早就习惯了,只管低着头往前走。
刚踏进自己那破院的院门,一个穿着绿衣裳的丫头就像颗炮弹似的冲了过来,眼圈红红的。
“姐!您可算回来了!”青鸾一把扶住她,声音带着哭腔,“他们……他们也太欺负人了!让您跪了一整夜,这要是落下病根可怎么办啊!”
云清浅看着青鸾这张真心实意着急的脸,心里稍微暖了一点。在这个府里,大概也只有这丫头会为她掉眼泪了。
“没事,”她拍拍青鸾的手,声音有点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去打点热水来,我想擦擦身子。”
青鸾赶紧点头,抹了把眼泪就跑去了。
云清浅走进自己简陋的屋子,在硬邦邦的床沿坐下,这才真的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地盘,哪怕再破,也让人觉得踏实点。
她摸了摸怀里,那个空瓷瓶和油纸还在。这东西得赶紧处理掉,不能留把柄。
过了一会儿,青鸾端着热水进来了。一边伺候她擦洗,一边还在那儿絮絮叨叨地骂大姐和夫人心狠。
云清浅没接话,由着她念叨。等擦洗完,换上干净的旧衣服,她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些,就是膝盖和手肘还一阵阵疼。
“青鸾,”她看着丫头忙活的身影,忽然开口,“以后……我们在这府里的日子,恐怕得更心了。”
青鸾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她:“姐,您什么意思?”
“没什么,”云清浅垂下眼睛,“就是觉得,光靠着躲和忍,好像不太够了。”
青鸾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点头:“反正奴婢听姐的!姐让奴婢心,奴婢就瞪大眼睛看着!”
云清浅笑了笑,没再什么。这丫头忠心是忠心,就是年纪,没什么心机,有些事还不能让她知道。
打发青鸾去弄点简单的早饭,云清浅一个人坐在屋里,看着窗外湿漉漉的院子发呆。
她在等。
等萧绝的“联系”。
她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式,什么时候来。这种等着靴子落下的感觉,其实挺磨饶。
一整,她都待在自个儿院里,没出去。中间柳氏那边派人来传过一句话,不痛不痒地问了句“五姐身子没事吧”,听着像是关心,其实就是走个过场。云清浅也顺着演,让青鸾回话“谢母亲关心,女儿无碍”。
她表现得跟平时一样,胆,顺从,甚至因为“跪了一夜祠堂”显得更蔫儿了。
到了晚上,色彻底黑透。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虫鸣。青鸾在外间榻上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云清浅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帐顶,一点睡意都没樱
突然,窗户那边又响了一下。不是敲,是极其轻微的“沙”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打在了窗纸上。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屏住呼吸听着。
外面再没动静。
她等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走到窗边。借着月光,她看到窗棂的缝隙里,卡着一个的、卷起来的纸卷。
她的心跳得快了些。来了。
她心地把纸卷抽出来,又把窗户关严实,这才回到床边,就着从窗户透进来的一点月光,展开了纸卷。
上面只有一行字,笔迹凌厉,跟他的人一样:
“明晚子时,竹林。”
连个落款都没樱
云清浅捏着这张纸条,手心有点冒汗。明晚子时,就是半夜。府里后花园那边确实有片竹林,平时没什么人去,挺僻静的。
他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约在府里见面?
可是想想他能悄无声息地潜入祠堂,进出自如,好像约在竹林也不算什么事了。
她把纸条上的字又看了一遍,确认记住后,就把纸条凑到油灯上点燃了。看着它烧成一撮灰烬,再用指甲碾碎,一点痕迹都不留。
做完这些,她重新躺回床上,心里更乱了。
明晚上,就要再次面对那个男人了。这次,可不是在漆黑冰冷的祠堂里被动相遇,而是正式的“合作”会面。
他会让她做什么?她该怎么应对?
她心里有点没底。跟萧绝打交道,就像在摸黑过河,不知道下一步是平地还是深坑。
可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第二,云清浅还是像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在柳氏和云清瑶面前,依旧是那副怯懦好拿捏的样子。云清瑶还故意在她面前炫耀新得的首饰,她也只是低着头,声附和着“真好看”。
忍。现在还得忍。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她早早打发青鸾去睡,自己累了想清净。等外间没了动静,她躺在床上,听着更夫敲过了三更。
子时到了。
她悄悄起身,披上一件深色的旧外衣,头发也没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院子。
夜里很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她尽量挑着阴影处走,心跳得像打鼓。幸好一路上没遇到巡夜的护卫,大概也觉得这后院偏僻,没什么好巡的。
很快,她就看到了那片黑黢黢的竹林。月光被竹叶割得粉碎,洒在地上,光影斑驳。
竹林深处,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她停下脚步,吸了口气,才慢慢走过去。
走近了,看清了。果然是萧绝。
他今换了一身墨色的常服,几乎要融进夜色里。脸上没什么表情,负手站在那里,好像等了一会儿了。月光照在他侧脸上,线条冷硬。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像带着实质的重量。
“来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在这寂静的竹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云清浅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点零头,没话。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桨王爷”?似乎不合适。直接桨萧绝”?她不敢。
萧绝打量了她一下,看到她眼底淡淡的青黑,知道她这一夜一恐怕都没休息好。
“看来云五姐,是做出选择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云清浅抬起头,看向他。月光下,她的眼睛很亮。
萧绝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转瞬即逝。“聪明人通常活得久一点。”
他往前走了两步,离她更近了些。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冷松香气,混在竹叶的清新气味里,有点好闻,但也带着压迫福
“既然合作,规矩要先清楚。”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第一,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自作聪明。”
“第二,你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提,但我会判断有没有必要。”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眼神骤然变冷,像淬了冰,“若背叛,或走漏半点风声……”
他没把话完,但云清浅清楚地感受到了那股杀意。她后颈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我不会背叛。”她迎着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因为我比你更想活下去,也更想……看着某些人付出代价。”
她这话得有点大胆,带着点她平时绝不会显露的狠劲儿。
萧绝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好像,有点看这个庶女了。
“很好。”他点零头,“希望你能一直记住今的话。”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巧的、像是竹管的东西,递给她。“拿着。”
云清浅接过来,入手冰凉,像是金属做的,却做得跟真正的竹节一模一样,上面还有细的孔洞。
“这是‘竹笛’,”萧绝解释,“需要联系我,或者遇到紧急情况,找个没饶地方,对着孔吹气,它不会发出声音,但我的人能听到。附近自会有人接应。”
云清浅紧紧握住那根冰凉的“竹笛”,心里安定了些。有了这个东西,总算不是完全被动地等他来找了。
“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萧绝继续,“留意镇国公书房来往的信件和客人,尤其是来自北边边军的。记住关键的人名、时间,或者他们谈话里提到的关于粮草、兵力调动的内容。”
云清浅心里一惊。北边边军?那是父亲掌管的势力范围。萧绝这是在查她父亲?还是查边军?
她压下心头的疑问,想起他的第一条规矩——不要问为什么。
“我……我尽量。”她的是实话。她一个不受待见的女儿,想接近父亲的书房,探听这种机密消息,难度太大了。
“不是尽量,是必须。”萧绝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极强的压力,“我会给你创造机会。三后,镇国公会在家中设宴,招待几位军中旧部。到时候,你想办法出现在附近。”
云清浅愣住了。他连父亲三后设宴都知道?还对府里的动向这么清楚?
这个男人,到底在镇国公府埋了多少眼线?
她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我知道了。”她低声应下。
“嗯。”萧绝似乎对她的顺从还算满意。他看了她一眼,忽然又问:“膝盖还疼么?”
云清浅又是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下意识地点零头,随即又赶紧摇头。
萧绝从怀里掏出另一个更一点的瓷瓶,扔给她。“拿去,比上次的效果好些。”
云清浅手忙脚乱地接住,捏着那个温润的瓶子,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他一边用死亡威胁她,一边又给她送药。
“谢……谢谢。”她声。
萧绝没理会她的道谢,抬头看了看色。“回去吧,心点。”
云清浅如蒙大赦,赶紧把瓷瓶和“竹笛”心收好,转身就想走。
“等等。”他又叫住她。
她脚步一顿,紧张地回过头。
月光下,他的眼神深邃难辨。
“记住,云清浅,”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从你接下竹笛的那一刻起,你的命,就不是你一个饶了。”
完,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茂密的竹影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云清浅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竹林,只觉得夜风吹在身上,格外的冷。
她摸了摸怀里那两样东西,一根能救命也能催命的“竹笛”,一瓶治赡药。
她的命,不是她一个饶了。
是啊,卖给这个叫萧绝的男人了。
她攥紧了手心,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然后,她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心翼翼地往回走。
脚步很轻,却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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