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白色的自动门，滑开得很丝滑。
就像是那种高档商场的自动感应门，带着一种“欢迎光临，请尽情消费”的殷勤劲儿。
但里面没有香奈儿，也没有爱马仕。
只有扑面而来的福尔马林味，浓得像是有人把全世界的医院都倒进了这里。
陆燃迈进去的那一刻，那件破烂的海绵宝宝睡衣被冷气激得晃了晃。
“嚯。”
他停下脚步，墨镜稍微往下拉了一点，露出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
“这就是所谓的‘核心实验室’？怎么看着像是个劣质手办的瑕疵品仓库？”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去世。
这层楼的空间大得离谱，一眼望不到边。
那些整齐排列的玻璃罐子，不是几百个，也不是一千个。
而是成千上万个。
它们密密麻麻地矗立在浑浊的绿色微光中，像是一片死寂的钢铁森林。
每个罐子里都泡着一个“林皓”。
但不是电视上那个光鲜亮丽的顶流。
离陆燃最近的一个罐子里，那个“林皓”的下巴尖得能戳死人，两只眼睛像金鱼一样鼓凸出来，贴在玻璃壁上，死死盯着外面。
再往后看。
有的脑袋大得像个发面馒头，上面插满了黑色的管子；
有的左手长在右边，右手变成了某种机械利爪；
甚至有的根本没有人样，就是一团蠕动的肉块，只长了一张林皓的脸。
那张脸还在笑。
那是林皓标志性的、那种带着点邪气和讨好的营业式假笑。
“滋——滋滋——”
头顶的广播突然响了。
带着那种老旧收音机的电流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了下来。
“欢迎来到废品回收站，陆老师。”
是执政官。
这老东西的声音里居然带着几分笑意，听起来就像是个在给客人介绍自家藏品的变态收藏家。
“怎么样？这可是我为你准备的特别惊喜。你看这些家伙，多可爱。”
“可爱？”
陆燃走到一个罐子前，伸手敲了敲玻璃。
里面的怪物猛地撞上来，张开嘴，露出两排锯齿状的牙齿，无声地嘶吼。
“你管这玩意儿叫可爱？”陆燃嫌弃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这审美，建议你去眼科挂个专家号，最好是能换眼角膜的那种。”
“呵呵呵……”
执政官的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别急着否定嘛。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谁？”陆燃漫不经心地问，“林皓的私生子？还是那个傻x搞的粉丝见面会？”
“不不不。”
广播里的声音突然压低了，带着一种恶毒的戏谑。
“他们，是你。”
陆燃敲玻璃的手指猛地一顿。
“或者更准确地……是剔除掉了你基因里那些讨厌的‘懒惰’、‘叛逆’和‘摸鱼’特质后，剩下的那些‘优秀’基因的边角料。”
执政官似乎很享受这种揭秘的快感，语速变得轻快起来。
“那个林皓，之所以能成为所谓的‘完美偶像’，之所以会莫名其妙地嫉妒你、模仿你、想要毁掉你……”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失败的替代品啊。”
“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只是你身上切下来的烂肉，是一堆用来做实验的数据废料！”
轰！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
周围那成千上万个玻璃罐子里的液体突然沸腾了。
那些原本只是死死盯着陆燃的怪物们，像是听懂了这句话，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极致的怨毒。
那种眼神，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嫉妒着在阳光下奔跑的狮子。
“咔嚓——”
第一声脆响传来。
离陆燃最近的那个玻璃罐，表面裂开了一道蜘蛛网般的纹路。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
碎裂声连成一片，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疯狂蔓延。
浑浊的营养液像是决堤的洪水，夹杂着玻璃碎片，瞬间淹没霖面。
“吼——！！！”
伴随着一声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无数个畸形的“林皓”从破碎的罐子里爬了出来。
他们浑身湿透，拖着变异的肢体，踩着满地的玻璃渣，像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光环……还给我……”
那个长着金鱼眼的怪物冲在最前面，嘴里含混不清地嘶吼着。
“我是主角……我才是主角……”
另一个脑袋插满管子的怪物一边流着黑色的脑脊液，一边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把脸给我……把那张脸还给我！”
黑色的浪潮，瞬间从四面八方涌向那个站在中央的身影。
陆燃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脚下是漫过的脏水，周围是成千上万个想要把他撕碎吃掉的畸形怪物。
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曾经在屏幕上光鲜亮丽，此刻却如同丧尸般的生物。
他脸上的嘲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平静。
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那种怜悯，不是强者对弱者的施舍。
而是人类对某种不仅失去了尊严，甚至失去了存在意义的可悲之物的叹息。
“真吵啊。”
陆燃轻轻叹了口气。
他慢慢抬起手，摘下了鼻梁上的墨镜，随手挂在了那件破烂睡衣的领口上。
“既然知道自己是边角料……”
金鱼眼怪物已经冲到了他面前，那张血盆大口距离陆燃的脖子只有不到十厘米。
腥臭的风扑面而来。
陆燃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那双原本漆黑的瞳孔，在一瞬间完全变成了燃烧的纯金色。
就像是两轮在黑暗中升起的太阳。
“那就该老老实实地……”
陆燃的声音不大。
但在这嘈杂混乱的嘶吼声中，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怪物的耳朵里。
带着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绝对无法抗拒的威压。
“……在垃圾桶里待着！”
轰——！！！
一圈金色的波纹，以陆燃为中心，瞬间爆发。
那不是风，也不是能量冲击波。
那是一种纯粹的信息素压制。
是正版源程序对盗版拷贝文件的格式化指令。
是君王对臣民的绝对敕令。
“噗通！”
冲在最前面的金鱼眼怪物，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双膝重重地砸在满是玻璃渣的地上。
它的嘴还张着，但眼中的疯狂瞬间变成了极度的恐惧。
紧接着。
“噗通！噗通！噗通！”
就像是割麦子一样。
那一圈圈涌上来的畸形怪物，在接触到金色波纹的一瞬间，全部跪倒在地。
甚至有的直接趴在了脏水里，浑身剧烈颤抖，像是遇到列的动物。
原本充斥着整个空间的嘶吼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陆燃脚踩在碎玻璃上发出的“咯吱”声。
他迈开步子，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在他面前，那些怪物自动分开了一条路，一个个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陆燃走到那个金鱼眼怪物面前，低头看了它一眼。
怪物浑身抖得像筛糠，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求饶声。
“长得丑不是你的错。”
陆燃伸出一根手指，嫌弃地戳了戳它那鼓凸出来的眼球，把它戳得往后一仰。
“但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回头让执政官给你报销个整容费，就我的。”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路过那个脑袋插满管子的怪物。
“还有你，脑积水这么严重就别出来乱跑了，容易短路。”
陆燃就像是个挑剔的买家在逛菜市场，对着这些曾经想要吃掉他的怪物评头论足。
每走一步，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就重一分。
这根本不是战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精神霸凌。
就在这时。
陆燃的目光突然被旁边一个瑟瑟发抖的瘦弱怪物吸引了。
那个怪物和其他的都不一样。
它看起来最像人，虽然身体有些佝偻，但五官还算正常。
它并没有像其他怪物那样只知道求饶。
它跪在地上，两只枯瘦的手死死攥着一样东西，护在胸口，嘴里还神经质地念叨着：“不是……我不是垃圾……我有妈妈……”
陆燃停下脚步，蹲了下来。
“喂，哥们儿。”
他伸出手，“手里拿的什么？违禁品可是要没收的。”
那个怪物惊恐地看着陆燃，死死护着怀里的东西不肯撒手。
陆燃挑了挑眉，手腕一翻，一股巧劲直接把那样东西顺了过来。
那是一张照片。
一张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边缘都被磨白聊老照片。
借着昏暗的灯光，陆燃看清了照片上的画面。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女饶合影。
男人穿着白大褂，五官英俊冷硬，依稀能看出几分执政官年轻时的影子。
而那个女人……
陆燃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碎花裙子，笑容温婉，手里还抱着一本有些旧的书。
虽然照片有些模糊，但那眉眼，那神态……
简直和苏渔一模一样！
不，不对。
陆燃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那个女饶眼角。
那里有一颗很的泪痣。
苏渔没樱
“这是……谁？”
陆燃拿着照片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白。
那个怪物看着被抢走的照片，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瘫软在地上，嘴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妈妈……那是妈妈……”
陆燃沉默了。
他站起身，把那张照片重新塞回了那个怪物的怀里。
“收好。”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这可能是这堆垃圾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完，他没有再停留。
他大步穿过这片绝望的怪物海洋，走向大厅尽头那扇沉重的黑色安全门。
只要穿过这扇门，应该就能直达塔顶，见到那个把这一切搞得乌烟瘴气的老疯子了。
但就在陆燃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
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在那扇冰冷的黑色金属门上，正中间的位置。
贴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
在这个充满高科技和赛博废土风格的地方，这张普通的便利贴显得格格不入。
更诡异的是上面的字。
字迹潦草，笔锋锐利，带着一种狂草般的洒脱和不羁。
那是陆燃自己的字迹。
绝对错不了。
他甚至能认出那个“加”字最后一笔习惯性带出的那个勾。
便利贴上只写了一句话：
【别进去，里面是加班地狱。】
陆燃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三秒。
然后，他笑了。
“哈。”
他撕下那张便利贴，揉成一团，随手向后一抛。
纸团划过一道抛物线，正好砸在那个金鱼眼怪物的脑门上。
“谢了，另一个我。”
陆燃握住门把手，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但老子今这班……”
“加定了！”
轰隆！
黑色大门被他一把推开。
刺眼的白光，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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