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存亡之际，他的目光猛地钉在了战场东北方向——那里，距离中军约一里多地，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相对高耸、光秃秃的土丘！在混乱的平原上，它像一座然的堡垒！
一线生机！
王璟若眼中猛地爆发出决死的光芒，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震厉啸：
“广胜军所属！李珂所部！所有能战者！随我冲阵来！抢占那座土山！快！”罢又看向一旁的常春和谢明君，郑重嘱托：“常春、谢明君，你二人护定陛下，片刻不得离开，若是陛下有半点损伤，我等便将人头留在这里！”
见二人郑重点头，他不再犹豫，猛地一勒马缰。胯下战马赤焰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十余年征战，一直陪伴着王璟若的龙炎也终于不可避免地老去，因此自草原返回之后便被养在了府中马厩之中颐养年。如今他胯下这匹战马乃是得自契丹进贡的马王，因通体赤红，与龙炎相似，故得名赤焰，顶替龙炎成为他胯下坐骑。
赤焰虽初经大战，却毫无惧色，随着王璟若的指令调转方向，不再理会正面之敌，如同离弦之箭，直冲而出。身后最精锐的近千广胜铁骑和其他将领紧随其后，朝着那座在尸山血海中如同孤岛般的土丘，发起一场绝望的冲锋！
王璟若心知，他必须抢在梁骑合围之前，占据这唯一的制高点！否则，后唐今日，必将全军覆没于胡柳陂！强烈的求生本能，驱使着他，也驱使着身边残存的将士，向着那最后的希望，发起一场绝望的冲锋！身后，是吞噬一切的混乱血潮；前方，是尸骨累累的求生之路！
溃逃的后唐士兵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不时挡住去路。广胜军铁骑毫不留情地用长槊拨开挡路者，甚至直接撞飞那些来不及闪避的溃兵。身后，梁军的游骑和步卒发现了这支试图突围的“大鱼”，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呐喊着蜂拥追来！箭矢“嗖嗖”地从耳边掠过，不时有人中箭落马，惨叫着被混乱的人潮淹没。
王璟若整个人伏在马背上，玄甲上布满了箭痕与刀创，猩红的披风已被撕成碎片，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手中的墨玉破穹枪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乌光，将四面八方袭来的流矢尽数格挡。胯下的赤焰不愧是万里挑一的神驹，四蹄翻飞间，硬生生在尸山血海中踏出一条血路。远处的土山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山坡上被无数军靴踩踏翻起的泥泞，以及冻结在枯草上的暗红色冰晶。
“快！冲上去！”王璟若一声厉喝，猛地夹紧马腹。赤焰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重重踏上土山的斜坡。身后的骑兵纷纷滚鞍下马，用身体组成人墙，簇拥着李存义向山顶攀爬。步兵们则用长矛拄地，手脚并用地向上攀援。山坡陡峭湿滑，覆盖着冻土和枯草，不断有人失足滚落，或是被追射而来的箭矢贯穿后背，惨叫着跌入山下的人潮郑
孙石头就在这支亡命攀登的队伍里。他早已和中军大队失散，凭着老兵的本能，鬼使神差地跟上了这波向土山突围的人流。他的肺部像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汗水混合着血污糊住了眼睛，视线一片模糊。他手中死死攥着贴身藏着的那枚铜钱，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铜钱上已经模糊的纹路。此刻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爬上去！爬到山顶！那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当李存义踉跄着踏上土山顶端时，他身边只剩下不足千名浑身浴血的残兵败将。广胜军的大旗被一名亲卫死死擎着，但旗面已被撕裂，染满血污，在寒风中无力地耷拉着。李珂等将领盔甲歪斜，身上都带着深浅不一的伤口，眼神中交织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忧虑。士兵们或坐或躺，大口喘着粗气，许多人伤口还在汩汩冒血，眼神涣散地望着灰蒙蒙的空。
见此情景，李存义不禁泪如雨下。他转向王璟若，声音嘶哑：“朕悔不听当初你与符审、阎宝之言，以致有今日之败。”他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污，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若有机会，你便带众人杀出去。朕累了，但朕不能退！身为先帝之子，今日这土岗正好做埋骨之所。朕战至最后一刻，也算不辱没后唐威名！待得他日你再卷土重来，为朕报仇！”
众将闻言齐声跪地，呜咽之声此起彼伏。王璟若沉声道：“陛下，兵势无常，岂有必胜之理？但陛下在此，我军主心骨便在，况且此战还未结束，我军未必没有胜机！”
李存义双眼顿时一亮，看向王璟若问道：“你的意思是？”
王璟若翻身上马，提起墨玉破穹枪，在马上拱手道：“陛下在此稍候，臣这便去取救兵来！”他转头看向李珂，声音低沉而有力：“李珂，此处广胜军中尚有当年随我浴血太行陉的老兵，他们知道该如何防御。我将这些人交给你，在我归来之前务必死守此岗，不可令陛下犯险！”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若事不可为，常春和谢明君护着陛下突围，你们便做好以身殉国的准备，为陛下开路！”
王璟若乃是朝中大员，如今在军中威名除秦王李存孝之外无人可比，李珂等将自然对他言听计从，齐齐躬身道：“王尚书速去，我等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断不负所托！”
王璟若点点头，最后深深看了李存义一眼，猛地勒转马头。赤焰马通体赤红如燃烧的炭火，此刻正不安地刨动着蹄下被血水浸透的泥泞，强健的颈项筋肉绷紧如铁铸，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结成霜。王璟若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浓烈血腥与尘土的气息灌入肺腑，右手紧握的墨玉破穹枪传来沉冷而熟悉的触福
“赤焰，随我冲阵！”
一声低沉的喝令仿佛点燃了赤焰全身的血液。神骏长嘶，声裂苍穹，化作一道燃烧的赤色疾电，从孤岗侧翼一道隐蔽陡坡直扑而下。沉重的马蹄踏碎枯骨，溅起暗红粘稠的泥浆，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刺向山下梁军阵势中旌旗稍显混乱的一隅——梁将刘鄩部与另一支梁军的结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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