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若等人见状亦举碗相酬，帐中顿时觥筹交错。炭火映照下，众人脸上都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帐内弥漫着烤羊肉的焦香与马奶酒的醇厚气息。银制酒壶在火光中泛着耀眼的光泽，年轻的鞑靼女子穿梭其间，不断为众人添酒。
就在酒酣耳热之际，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宛若山涧清泉叮咚。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其其格掀开帐帘款款而入。她已换上一袭茜色窄袖舞衣，腰间系着九枚狼牙扣的蹀躞带，十六颗银铃缀在纤细的脚踝上，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悦耳的声响。少女对着众人抚胸行礼，蜜色的脸庞在火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泽：“尊贵的客人，救命之恩，其其格难以为报。如今只能献上一支舞为大家助兴。”
帐中的巴图尔等人闻言顿时欢呼雀跃，布赫笑着取过身旁的马头琴，枯瘦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顿时激起一串激昂的音符。只见其其格赤足踏上铺满雪白羊绒的毡毯，足尖轻点，踝间银铃便随她轻跃叮铃作响，宛若星河坠入尘寰。
琴声渐急，少女的身姿也随之灵动起来。茜色窄袖袍被夜风灌满，金线绣的云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腰间狼牙扣相互碰撞，发出清越的调子。忽见她一个旋身，墨色长辫如鞭子般甩开，发梢扫过布赫怀中的马头琴弦，惊起一串颤音，引得众人拍案叫绝。
“呀——哈！”
少女清脆的笑声荡开帐中的火光，她忽而单足独立如鹤唳青霄，忽而伏地翻滚似幼鹿嬉春。炭盆里的火焰在她琥珀色的眸中碎成点点金砂，汗珠顺着修长的脖颈滚落，在精致的锁骨窝聚成的水洼。当她抄起酒坛仰头痛饮时，乳白的琼浆顺着唇角滑落，溅湿了襟口，透出底下银丝抹胸的微光。
巴图尔大笑着掷来半条烤得金黄酥脆的羊腿，其其格足尖轻挑，在翻身腾跃间已撕下最肥美的肉块叼在唇间。油星子落在炭盆里噼啪炸开，映得她颊上那粒朱砂痣愈发明艳如血，宛如雪地里绽放的一朵红梅。
帐外篝火处不知何时也响起了浑厚的鼓声，与马头琴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其其格忽然解下蹀躞带抛向穹顶，九枚铜环当空散落，在火光中划出金色的弧线。少女逐着坠落的环影折腰飞旋，纤纤玉手次第接住铜环，转眼间已化作腕间新镯。最后一枚铜环飞向谢明君案头，其其格凌空一个鹞子翻身，足尖精准地勾住铜环的刹那，发间红珊瑚珠串蓦地崩散，三十七颗殷红的珠子滚落毡毯，竟神奇地拼成一弯下弦月的形状。
只见其其格将酒坛中剩余的酒液倾入众人碗中，随后捧起银碗向日月方向高举，指尖蘸酒弹洒四方。她清亮的歌声随后便在帐内回荡起来：
“阿尔泰的雪水酿了三秋甜，
不及您马鞭指过的草场鲜。
白羚羊跳过断崖的清晨，
是您箭羽送来青稞满毡圈。
萨满鼓里震落陈年怨，
火堆煨着新打的铁马镫。
饮罢这碗星辰泡的酒啊，
请把鞑靼的月光装一皮囊！
远客的靴底沾着长生的露，
踩醒冰封的河床唱春风。
若嫌银碗盛不下谢意，
就把我发辫系在您的马鬃！”
王璟若坐在谢明君身侧，低声为她翻译着歌词中的深意。他解释道，在鞑靼饶习俗中，祝酒歌未断，宾客便不能停杯。谢明君只得在其其格动饶歌声中连饮数碗，粉白的脸颊渐渐染上醉饶红晕，宛如三月桃花。
待谢明君饮毕，其其格又转向其他宾客。这时巴图尔也举着酒碗大步上前，浑厚的男声和着妹妹的清唱，兄妹二饶歌声在帐内交织：
“白鹿跃过七道山梁的时候
山梁裂缝里涌出马奶酒
莫嫌鞑靼饶调子比风野
野调子里住着祖灵的魂
银碗盛满的不是酒哟
是萨满煮了三三夜的情
喝干这杯敢不敢比摔跤？
输的人要献上最壮的种马！
篝火烧穿了貂皮袄
烧不化待客的赤诚心
远来的鹰落在我臂上
便是长生赐的亲兄弟！
酒坛见底前谁都不许走
走聊人要罚九十九头羊！”
在胡都古的翻译下，众人渐渐理解了鞑靼人热情好客的习俗。一碗接一碗的马奶酒被灌入喉中，那微甜中带着奶香的滋味让众人脸上都泛起了红光。王璟若、常春和谢明君三人尚能以内力化去酒气，目光依旧清明如初。而赵书翰、杜厚朴等人却已有些目眩神迷，杜厚朴更是解开了衣领，露出胸膛上狰狞的伤疤。
待兄妹二人歌声落下，向来冷静自持的赵书翰竟也红着脸站了起来。他整了整衣冠，朗声道：“你们鞑靼人以歌舞助兴，我们汉人饮宴时却是以诗相辅。”罢环视众人，“今日为兄心中畅快，便献丑了！”
这时胡都古也适时地将他的话翻译给帐中的布赫等人听。其其格曾听闻汉人诗歌的盛名，却从未见过现场作诗的场面，顿时拍手欢呼，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当她望向赵书翰时，目光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崇拜。
赵书翰感受到少女灼热的目光，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吟道：
“赤珠摇落九重，蹀躞狼牙带月旋。
旋开茜色裁云袂，倒挽金波泻玉泉。
篝火燃星飞羯鼓，毡纹生浪卷鞓鞯。
最是回眸星海碎，春风不度敕勒川。”
王璟若等人听出诗中描绘的正是方才其其格曼妙的舞姿，不禁大声喝彩。而其其格虽听不懂这文雅的诗句，但从赵书翰温柔的眼神中读出了赞赏之意，顿时羞红了脸颊，宛如边晚霞。
但这草原女儿毕竟不似汉家闺秀般矜持，她几步来到赵书翰面前，为他斟满酒碗，仰起脸问道：“虽然你的诗很好听，但我却听不懂，你能给我是什么意思么？”
赵书翰虽然学得些契丹话，因此能听懂其其格的意思，但若要他解释诗中意境却着实是难为他了。他求助地看向王璟若，后者虽通晓诗意，却也无法用契丹话准确传达其中韵味，只得将双手一摊，露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看着其其格那闪亮的眼神，赵书翰不禁一阵恍惚，良久后才结结巴巴地以生硬的契丹话大概将诗的内容了一遍，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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