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云府的家里一片寂静。没有春联点缀入户门，没有红灯笼悬挂阳台，偌大的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些许空旷。
舒潼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宽松的黑色家居服，指尖夹着一杯微凉的威士忌。
卿姨被她强令放假回家团圆，父母远在国外度假，这座装修简约却处处透着质感的公寓，此刻只剩下她一个人。
电视屏幕上播放着春晚，歌舞喧腾，画面热闹非凡，却被她调成了静音。
厨房的灶上还温着几个速冻饺子，是她傍晚时随手煮的，如今早已凉透。
她没什么胃口，只是觉得除夕该吃点应景的东西。
雪花又开始飘落，落在区庭院的景观树上，覆盖了去年残留的痕迹。
如今，分手三个月，今诺的身影却从未离开过她的脑海。
婚礼上她苍白的脸、雪地里她哭泣的模样、总统套房里她泛红的眼眶，一遍遍在眼前回放。
她不敢开电视声音，怕春晚的欢声笑语反衬得自己愈发孤单，也怕某个熟悉的旋律，会瞬间击溃她所有的伪装。
手机放在手边的茶几上，屏幕暗着。
她无数次想拨通那个号码，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却终究还是收回。
今诺现在是孙太太，在孙家团圆，她不该再去打扰。
同一时刻，春城孙梓煜家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红灯笼挂满楼道，春联贴得工整，客厅里亲友围坐，麻将声、笑声、孩子们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暖意融融。
今诺穿着孙母准备的红色毛衣，坐在沙发角落，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茶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寒冰。
孙梓煜家的房子虽算宽敞，装修却透着几分俗气的热闹，远不及云府的简约质感，更没有舒潼身边的熟悉气息。
孙梓煜体贴地给她夹菜，亲友们笑着打趣两人新婚甜蜜，她一一回应，却觉得这热闹与自己格格不入。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父母发来的新年祝福。她看着手机屏幕，浮现了舒潼的脸。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今诺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毛衣袖口，悄悄擦掉泪痕。
她怕被人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怕这份不合时夷思念，会给所有人带来麻烦。
深夜，亲友散去，孙梓煜家恢复了平静。
客房早已被远道而来的亲戚占满，今诺只能和孙梓煜挤在主卧。
宽大的双人床被无形的界限隔开，两人躺在各自的角落，距离遥远得像隔着一条银河。
孙梓煜没有睡熟，双眼望着花板，呼吸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寂，今诺则侧躺着，背对着他，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黑暗中，她悄悄伸出手，摸索着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的微光在黑暗中亮起，映出她苍白的侧脸。
她刻意压低亮度，指尖在通讯录里无意识地滑动，不知不觉就停在了“舒潼”的名字上。
那两个字像有魔力，吸引着她的目光。
她犹豫了许久，指尖微微颤抖，鬼使神差地，按下了视频通话的按钮。
按下的瞬间，她就后悔了。想挂断，却已经来不及了，电话接通了。
屏幕亮起的那一刻，今诺下意识地将手机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条缝隙，生怕被身边的孙梓煜发现。
她看着视频里的舒潼，对方坐在空旷的客厅里，身后是无声播放的春晚，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碗凉透的饺子，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孤寂。
她瘦了些，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显然这段时间并不好过。
今诺的喉咙一紧，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连忙用手背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舒潼也看着屏幕里的今诺，她穿着红色的睡衣，衬得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未干的泪痕，背景是昏暗的卧室，手机角度压得极低，显然是偷偷通话。
她的心猛地一缩，密密麻麻的疼蔓延开来。
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试图掩饰自己的狼狈，指尖却不心碰到了那碗凉饺子。
“……新年快乐。”今诺压低声音，用气音传递着问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打破了沉默。
“新年快乐。”舒潼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婚礼上多了一丝温度，刻意放轻了音量，“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今诺的目光快速瞥了一眼身边的孙梓煜，见他没有动静，才敢继续低语，“他们都睡了。”
舒潼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视频里没有额外的声音，只有两人刻意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隔着屏幕和千里距离，传递着彼茨思念与孤寂。
她想问问她在孙家过得好不好，想问问她有没有受委屈，想问问她什么时候回A市，却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们之间，早已没有了问这些话的资格。
今诺抬起头，看着屏幕里的舒潼，看着她身后无声的春晚，看着她手边那碗凉透的饺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你一个人在家？”
“嗯。”舒潼点点头，目光落在屏幕上她泛红的眼眶里，“卿姨回去过年了，爸妈在国外。”
她顿了顿，补充道，“煮了几个饺子，没吃完。”
“那……为什么不吃热的？”今诺追问着，像是想抓住点什么，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没什么胃口。”舒潼的语气依旧平淡，却掩不住眼底的落寞。
视频里再次陷入沉默。今诺看着舒潼，舒潼也看着她。
去年除夕，两人一个在异国他乡，一个在国内，隔着千山万水的疏离
今年除夕，两人隔着屏幕相望，中间还横亘着孙梓煜的存在、今父的逼迫，同样的孤独，却多了几分撕心裂肺的牵挂。
她们有太多的话想，有太多的委屈想倾诉，却都被现实的枷锁牢牢困住，只能在这寂静的深夜，通过一方的屏幕，偷偷凝望彼此。
春晚的画面还在无声地播放，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
今诺看着屏幕里的舒潼，突然笑了笑，眼泪却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进被子里，“舒潼，新的一年，祝你……万事顺意。”
舒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也祝你……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这四个字，是她能给的，最真诚的祝福。
零点钟声敲响的瞬间，窗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烟花声。
今诺看着窗外绚烂的烟花，又看了看屏幕里的舒潼，张了张嘴，没什么。
舒潼也看着窗外绽放的烟花，目光却未曾离开屏幕里的身影。
视频通话没有挂，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任由烟花在窗外绽放又熄灭，任由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这场跨越千里的秘密相望，像一根无形的线，将两个孤独的灵魂紧紧缠绕，在新年的夜色里，传递着永不熄灭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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