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汪直正蜷缩在草堆上。曾经权倾朝野的西厂提督，如今囚服上沾着污渍，头发像乱草般纠结，见李德全带着侍卫进来，他猛地扑过去，铁镣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李公公！是不是陛下改了主意？是不是要放咱家出去？”
李德全避开他的手，声音平淡如旧：“陛下有旨，废你西厂提督之职，罚去凤阳皇陵守陵，终身不得回京。即刻起程。”
“守陵？终身不得回京？”汪直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他原以为最多是贬为庶民，却没想会被流放到那荒僻之地，老死在皇陵的松柏下。
“不！我要见陛下！我要亲自求陛下！”他挣扎着想去抓李德全的衣角，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或许是他的哭喊起了作用，或许是朱见深终究念了些旧情，半个时辰后，汪直被带到了御花园的角门处。朱见深正站在海棠树下，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婉兰站在他身侧，浅碧色的宫装衬得她身姿清雅。
“陛下！”汪直被押着跪下，铁镣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奴才知错了！奴才不该勾结万氏，不该滥用职权！求陛下看在奴才侍奉多年的份上，饶奴才这一次！哪怕让奴才回西厂做个旗，奴才也心甘情愿！”
他膝行着往前挪了几步，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忘了吗？当年您清理前朝余孽，是奴才带着西厂弟兄昼夜追查；当年瓦剌来犯，是奴才乔装成商人，潜入敌营探得军情！奴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朱见深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波澜，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苦劳？”他轻嗤一声，“你的苦劳，就是借着朕的名头，在京城滥杀无辜？就是勾结贵妃，在御花园对一个宫女下手？”
汪直语塞，脸色惨白如纸，却仍不死心：“奴才是一时糊涂！求陛下大发慈悲，给奴才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奴才愿去皇陵守陵，但求陛下许奴才……许奴才老了之后，能回京看一眼……”
朱见深没再看他，转身对侍卫道：“带他走。”
“陛下！”汪直嘶吼着，被侍卫架起来往宫外拖。路过婉兰身边时，他忽然停住挣扎，眼睛死死盯着她，那眼神里混杂着哀求、悔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他记得，这位姑娘曾在陛下面前替人求过情，或许……或许她能句好话。
“婉兰姑娘……”他声音嘶哑，几乎要跪下，“看在……看在往日无冤无仇的份上，求您替奴才句好话……奴才……”
婉兰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像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或是一株枯败的草。她甚至没有开口，只是微微转开了视线，望向朱见深的方向，仿佛他的哀求，不过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汪直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忽然明白，自己犯下的错，早已不是一句“知错”就能抵消的。万贵妃的狠，他的贪，终究让他们在这条路上走到了尽头，而眼前这个曾被他视为棋子的女子，如今站在阳光下，连一个眼神的温度都吝啬给予。
“带下去！”朱见深的声音冷得像冰。
汪直被拖走了，铁镣的声响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御花园里只剩下朱见深和婉兰，海棠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一层碎雪。
“你做得对。”朱见深握住婉兰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凉，“对这种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婉兰轻轻“嗯”了一声，望着汪直消失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怅然。不是为汪直，而是为这深宫——昨日的权倾朝野，今日的流放终身，不过是转眼之间。
“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朱见深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朕会护着你。”
婉兰抬头看他，阳光穿过海棠花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眼底一片温暖。她轻轻点头，将那点怅然压在心底。
风拂过，卷起几片花瓣，飘向远方。皇陵的路，汪直要自己走了，而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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